许星不可置信地回头。
韩琛指尖缠着绳,动作灵活,很快把她绑得牢固。他的手就搭在绳结上,低头看她,目光晦涩、深暗。
几秒后,他将手机放在许星座椅旁,随即退后,关上车门。
“韩琛,韩琛……”意识到什么,许星的音调陡然尖锐,像是从身体深处划出嗓子,磨出了血砂般,近乎哀嚎地喊着:“你敢?!”
我绝不原谅你!
许星双眼发红地踩在座椅上,头凑过去撕咬着绳结,她咬得太过疯狂用力,嘴里很快就尝到血液的铁锈味。
绳结是韩琛用特殊手法打的,凭着蛮力咬了许久,也只是让它微微松动了些许而已。许星脱力地坐回座椅,侧头看向后视镜,那里只照出了后面的道路而已——他早有预料,特意去了盲点处。
太残忍了,你太残忍了……
许星口中喃喃着,视野开始变得模糊,面前的光线扭曲,远处映着的天空也仿佛瞬间变色,穿过挡风玻璃沉沉地向她压过来,让她透不过气来。
下雨了。
铺天盖地的雨像是要把所有一切冲刷干净。
她就这么目光呆愣地看了半分钟,才缓缓地垂下酸涩的眼帘,刚一阖上就受到生理刺激般,眼泪带着滚烫的热度簌然而下,与此同时,她再次撕咬绳子。透过车内后视镜折射出的沉寂面庞,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
韩琛并不是毫无准备。他的确不擅长爆破装置之类,就像很多文科生不擅长数学一样,有所长必有所短。但几年过去,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韩琛。
从后备箱中迅速找好需要的工具后,他便剪开了最外层,开始拆卸电线。
五分钟过去了。
七分钟过去了。
炸弹衣一大半还裹在他身上。韩琛面色冷峻,仿若不知时间所剩无几,低头继续拆解。
八分十秒。
八分二十秒。
八分四十秒。
炸弹衣依旧没有被解开。
九分三秒。
韩琛不再拆解,转而将炸弹衣从身上剥离。
爆炸声夹杂在雨水倾落中轰然响起。
许星骤然不自觉地卸力,身子落回座椅,呼吸停滞几秒,轻喊:“韩琛?”
没人回答。
她靠在座椅上仰头,眼泪横流没入发丝,没有再叫第二声,继续咬拆绳结。明明身体疲惫酸痛地叫嚣着,却发出了比之前更大的力气,发了疯似的挣脱。
也许是十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许星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等她手腕处擦痕鲜红,终于能下车时,已是手脚酸软,再一抬头,便是强烈的眩晕感。
韩琛面朝下伏在地上,后背衣物零碎,一片血肉模糊。
她一瞬间心痛得仿佛不能呼吸,无意识地弯下腰,手抓着胸口衣服大口大口喘气,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刚往前迈了一步,膝盖就突然软弯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啊!!!”
许星嚎啕大哭,一步步爬过去,手哆嗦着伸出去,却无处可落,慌然无措了几秒倏的起身,踉跄着回头找之前扔在地上的外套,路过车旁,想起什么,翻出韩琛留下的手机,一边拨打急救电话,一边将外套垫在韩琛身下,做一切她所知道急救措施。
许是老天有意为难,信号不好,她拨了几次都没能成功,而韩琛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现在,许星也没有去探听心跳脉搏和呼吸,她觉得完了,什么都完了。
“没关系,我陪你,我陪你……”许星脱下身上的纯棉T恤,将它绑在仍出血的伤口处,抱着韩琛低声呢喃,随即骤然发力,将他往车上拖。
刚拖了几步,几乎格挡了视线的雨帘中,隐隐绰绰地出现了一个身影。
许星直起身。
那是个穿着雨衣雨靴,农民打扮的中年男人。
没等许星呼救,他看清眼前情况先是一愣,随即快步跑过来。
“咋个伤得这么严重?”老伯环视了下四周,说:“离这最近的医院也得半个小时车程,我看这小伙子坚持不了,到那人估计都没得了。我背着他先回村子里找大夫看看吧,怎么也得处理下再送医院,你把他弄上来!”
“谢谢……”顾不上多说什么,许星抬着韩琛压上老伯后背,刚一松手,眼前就忽的发黑。
“你怎么了?”
老伯远远地回头,见她不动,喊了声。
“没事。”许星缓了几秒,跟上去。
去村庄的路并不平坦,再加上大雨,泥泞难走。许是走习惯了,老伯脚步着实不慢,许星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她身上只剩一件打底吊带,又担心韩琛,一手虚扶着,不多时就激颤着打了几个喷嚏。
老伯停下,回头问她:“还行吗?”
“可以!”许星气息微喘地说,话落,可能是太累了,她竟恍惚瞥见韩琛修长带血的手指动了动。错觉还未分辨之际,他犹带着雨珠凉意的手就落在了老伯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