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庆三十七年夏,南岛新都府下塘县。
知了叫的嗓音都哑了,贼老天还是那么的炎热,南岛地处热带,常年盛夏,好在当地人早已经习惯。
大裤衩,光膀子这才威风,逛大街也没人觉得有伤风化,就是小娘子逛大街,也是风凉的短裙裸露着诱人的大腿,短袖小胸衣酥肩半裸,汗珠子顺着滑腻的脖颈子往下滴。
南岛新都府作为帝国的初始发源地,有着超然的地位,不是京城胜似京城,包括这穿衣打扮,随意、自由、不拘小节,就连官老爷升堂也懒得穿官服,谁说?实在太热了,皇帝来了也只能将就,九五之尊也扛不住热。
正午时分,街边的小商小贩都躲在凉棚下打瞌睡,这个时候少有生意!
“店家,给来碗凉粉,多摆持点辣椒油,醋也多放点,别放糖。”一听这口味就知道北方来的主。
打瞌睡的店家一个激灵,揉揉眼睛一看,好家伙!这黑黢黢的人,全身上下黑色袍子裹得严严实实,黑脸大胡子、厚重浓密的头发挽个发髻,插根筷子,面孔黝黑,最特殊的就是独眼,黑布蒙着一只眼睛,看着就不像是好人,书上的剪径大盗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店家也不敢多说话,赶忙抄起菜刀,当当当的细细切了一份,多加点黄瓜面筋,油辣椒,北山醋,端到客人面前说声“客官您慢用,五文钱。”
那独眼客人从褡裢中摸出五文钱放在桌子上说道“店家,请问指山学院离这里还有多远?”
“呦,客官您这是要去指山学院啊?那您今天估计是到不了了,这还有四十里山路要走呢。”店家滴溜溜的转转眼珠,又问道“敢问豪侠去学院可有什么事情?”
独眼客人吸溜一口凉粉随口说道“去看望自己的学生,说点小事。”
“看学生?”店家惊讶的张口叫到。
店家当然要惊讶,独眼客人说的指山学院,可是宁国的三大玄者学院之一,也是最古老的学院,据说已经有千年的历史,第一朝皇帝创办,千年来为帝国培养出无数精英,便是我朝的太祖太宗也在此学院读书,学习玄功。
虽然这百十年来被京城的临湖学院赶超,那也还是帝国最重要的学院之一,临湖学院?不过仗着在京城摆了,要说这历史渊源还不能和咱们指山学院比。
这黑黢黢的男子自称去学院看学生,那最起码也是学院大玄者的身份,估计至少也是个玄息高师。
不是说这玄界师傅都是仙风道骨的样子吗?怎么这人一副贼痞子的样子,看来这说书先生的话不可信啊。
店家听到这独眼男子说是去看学院的学生,立刻露出一脸的尊敬,夸赞道“大人原来是玄者高人啊,那您可是日行千里,今晚就能进学院。”
“哈哈哈,店家我和你说把,这玄者都不用吃饭的,每天喝点西北风,站在原地呼吸吐纳片刻能顶一宿觉,日行千里,系沙袋,飞天遁地,口吐莲花,放个屁都能炸飞一座山!”独眼人大笑着说道。
店家听独眼人这么一说就知道马匹拍到马脚上了,只好讷讷的嗤笑一下。
“大热天的,正午阳光真是歹毒,你们南岛一年四季都这么热,怎么受得了?”独眼人看到店家有点拘谨了也换个话题放松一下。
嘴上说热,受不了,衣服穿得那么多,黑袍子裹得那么紧不热才奇怪了。说来也奇怪,大热天的这独眼人居然没有流汗,店家知道今天肯定遇到高人了,不知道是否能有机缘,说不定就能飞黄腾达,一跃千里,功成名就啥的。
店家一弯腰说道“回仙人,我们这都习惯了,出出汗就好,那能和大仙人比,您这大热天的都不出汗。”
独眼人捋了一把的胡子笑道“我这不是成仙,我这是天生体寒,不出汗所以才怕热,夏天不出汗才最糟糕啊!”
“得了,听您的建议今天就不去学院了,找家客栈睡一觉,晚上再走。”独眼人说完起身离开。
店家摸摸头心想,哎看样子这机缘是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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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驴,陆家驴,陆家有头傻毛驴,爱吃草,会尥蹄。”一群黄口小儿围着其中一个,欢奔乱跳的唱着歌。
当中那小男孩坐在地上,茫然无助的望着远方,眼神迷茫荒芜,周遭的一切应该都不存在,没有声音,没有气息,嘴角墨绿色的口水,延至下颌流淌到衣服上,深深的绿色浸润了棕色的衣衫。
“哈哈哈,陆家的傻子吃草了,绿绿的草叶喂牲口,吃饱了好来尥蹶子。”其中一个赤膊男孩子,将一把草塞进地上小男孩嘴里。
大概是草叶塞得太多了,堵住了那个男孩的嘴,呼吸困难,那个男孩突然咳嗽起来,将一堆草叶混合着口水喷到赤膊小孩的脸上。赤膊小孩捂着脸喊道“臭驴子,要尥蹶子了,大家打他。”说完一通乱拳打过去,地上的小男孩被打的摔倒在地,其他的孩子也乘机上去下黑脚。
“喂,滚开,你们都滚开!”沿街的脂粉铺子里冲出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手里拿着扫帚,冲着那帮小孩子就是一个横扫千军,将为首的那个赤膊孩子撂倒在地上,其他的孩子看到拿扫把的小娘子冲出来紧忙四散跑开,嘴里不依不饶的念叨“陆家的驴姐撒泼啦,陆家的驴姐撒泼啦!”
挨了揍的赤膊男孩哭着从地上爬起来哭喊到“驴子咬人啦,驴子咬人啦!”
少女驱赶走小孩子以后就放下扫帚,扶起地上的小男孩,那小男孩满嘴的绿草,绿色汁液混合着血水弄了一身,只是这孩子不哭不闹的依然双眼迷茫的望着远方。
少女摸出手帕给小男孩擦脸,忍不住轻声抽噎起来。
“谁打我家孩子?那个野驴子咬人?”一个满脸脂粉的中年女子指着少女的鼻子骂道。
少女也不理会中年女人的辱骂,拉起地上的小男孩准备离开。
中年女子哪里肯放过,一把拽住女孩子的胳臂恶狠狠的说道“你个小妮子,打了我家小郎就想走?还不给我家小郎跪下道歉?”
少女用力扭动臂膀想要挣脱出来,嘴里反驳道“明明是你家孩子欺负我家小哥,你还要我道歉,你走开!”
少女用力推开那女人,女人被推的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立刻怒火攻心,抄起就是一记耳光扇在少女的脸上。少女年纪虽小,但是倒也毫不畏惧,放下搂在怀里的小男孩,捡起地上的扫帚劈头盖脸的打将过去,中年女人吓得急忙躲闪,嘴上哇哇乱叫起来,旁边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
少女呼扇了几下扫帚,根本就没打着那个女人,还准备追着继续呢,突然被人一把拎了起来“啪”的又是一记耳光。
一个成年男子拎着少女骂道“田家的大奶奶你也敢打?你找死啊?”说完又是一记耳光。
准备扇第三下的时候突然大喊一声,将那少女甩了出去。原来那个吃草的小男孩,抱着男人的大腿狠狠的咬了一口,男人飞起一脚将小男孩踢了出去,那小男孩头撞在地上,开了瓢。
周边看热闹的群众有人看不过去了说道“你一个大老爷们怎嘛打孩子啊?”
男子抬起头指着管闲事的人说道“你话多是不?下塘县田家知道不?田家教训个傻子你管的找吗?你不打听打听,下塘县谁说了算!”
这说狠话的男子其实也不是个啥厉害的人物,就是田家的一个护院的家丁,平日跟着田家小郎君四处逛逛街,保证那个赤膊的小郎安全就好。这田家是下塘县的大户人家,在下塘县开设有两家客栈酒楼,生意特别好,都是县里达官贵人常去的地方,因此人头广,县里的老爷也给点面子,另外就是田家在朝中据说也有亲戚,好像还是个五品的大官,最最重要的是这下塘县和新都府码头的装卸生意也有他家的份。
码头装卸的活都是苦力工作,一般人都不愿干,只有那些实在混不下去,别的活找不到的人才跑去干这个行当,不仅仅抗大包出力气,也揍人出力气,所以这活就和帮会都扯上了关系,一般人真是不敢惹。
男子一说狠话报下名头就没人管闲事了,中年女子立刻又嚣张起来吼道“给我打,打那个小妮子!”男子得了命令抡圆了胳臂呼扇下去,巴掌还没有抽到少女的脸上,就被人家拎起来丢了出去。
一个咕噜爬起来喝到“谁?谁他妈多管闲事?”
“我!”独眼男子扶起地上的少女头也不回的说道。
独眼男子的这一身装扮加上独眼的造型着实有点吓人,那个男子不敢靠近远远的指着独眼人说道“嘿,你有种,我记着了,你最好早点跑,晚了估计你出不了下塘县。”
哈哈哈独眼人大笑起来。
“我今天就住在下塘县不走了,君雅客栈就这里。”独眼人指指对面的客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