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前始终无人说话,峰间一片死寂。
唐缺、唐泰两位长老以及唐小刀率领三十六房唐门精英在六芒金塔外等候着。
忽见到唐千玺开启玄铁重门走出来的那一刹那间,众人无不神态恭敬,显示出唐千玺在唐门无上的威权。
他已正式成为峡江唐门的新任门主。
唐千玺微微一怔,他没想到整个唐门核心全在自己眼前,没有过多的慷慨语言,也没有过多的煽情手式。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六芒金塔般屹立如山,挺拔如峰。
只要他还站在这里,便已足够说明一切。
唐门还在!
上下一心,若锐金般的坚毅,却又整齐地如大山般沉默。
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与期待下,唐千玺双目精光暴闪,终于简单地说了五个铿锵金字。
知耻而后勇。
唐千玺神情肃穆的挥手示意,再也没有只言片语。
他的声音很稳定,没有一丝颤抖,但所有人都能听出来其间的痛楚意味。
唐门二位长老神情微变,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唐门二位长老及三十六房精英熟知门主行事雷厉风行且又高深莫测的风格,领命纷纷退出现场,只余下唐小刀,还有另外一个人。
其实当唐千玺刚踏出六芒金塔的时候,他便第一眼就看到了众多唐门子弟中,有另一个自己恭敬地跪在面前。
同样的脸容,同样的白肤。
只是他给人的感觉略偏冷傲,而且少了那一抹非常个性的金胡浓须,倏地心神剧颤,脸上瞬间露出诧异的神情,片刻后却又转为悲痛。
唐千玺嘴唇轻颤,良久才发出声音,哽咽道:“二弟,你……回来了?”
激动而喜悦的心情再也没有任何保留,他快步走上前,轻轻拥抱着唐千印。
没错,是二弟唐千印亲手杀了他们自己的父亲,但他毕竟是自己情同手足的兄弟,血浓于水的亲情永远不会改变。
他何尝又不是一个可怜人呢?
唐千印的脸色很苍白,但与前些天失血过多、伤势过重而导致的苍白不同,要更加憔悴些,更加低沉些。
只是数日时间,他不知经历了些什么,沧桑了很多。
此刻的唐千印很感动,
这些天,他感受着唐门上下前所未有的温暖。
如今再与唐门少主的身体近距离接触,登时感受到对方与自己体内流动的金虹血,竟然不约而同的保持着同样的速率,同样的脉动,甚至连心跳幅度也都一致,实在是不可思议,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他呆了呆,道:“我……真的是唐门千印?”
唐千玺将他的同胞兄弟扶了起来,傲然道:“你就是唐家二少。普天之下,只有我唐门嫡系的金虹血,才能开启六芒金塔的星阵机关。”
唐千印神情极为复杂,对过往之事没有任何印象,轻叹一口气,颓然道:“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唐千玺为之愕然。
他这才认真打量二弟一番,心中悲恸万分,浓眉与胡须不协调的同时翘了起来,惊异道:“二弟,究竟是何人伤你?”
唐千印虽然看不见大哥唐千印的悲愤表情,但他却能感受得到那份兄弟情义的真挚,心中一暖,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识海只储存着自己受伤的画面,却再无其他信息。
唐小刀快步走上前,解释道:“少主,是少夫人在巫江滴翠峡发现了二少爷。如若我没猜错,二少爷应该是被邪教楼重峰的蛟魔重锏击中了大脑。”
这些话他说的很平缓很认真,但情绪很强烈。
事实上,据裴习习验伤结果来看,蛟魔锏不仅伤了唐千印脑神经,而且还把他脑海里的焚情咒印也给击碎,从而使得双目失明,记忆丧失,连十几年的修为也毁于一旦。
唐千玺仿若晴天霹雳,气得双目怒火溶岩般升腾起来,充满难填之恨。
他难以自控的紧紧握拳,用仅有的疯狂不假思索地隔空一拳打向数丈之远的“玉掌赤壁”上,狂暴的天地元气以难以想像的速度骤然压缩,然后变成一座有若实体的无限量山峰,破空而出,气劲所及壁石及草木皆纷纷碎裂。
顿了顿,悲怒交加喝斥道:“无耻至极!你为他们卖命这么多年,他们竟也对你下此毒手。实在可恶,可恨之极!”
唐千印眼眸微酸,沉吟片刻,道:“我是个不详之人,杀死自己父亲,毁了唐门清誉,而现在我也已经是个废人,这样的人,大哥还敢认我吗?我双手占满了鲜血,大哥还是杀了我吧,以告父亲在天之灵。”
唐千印的遭遇让唐千玺的道心如遭重击,悲痛地无以复加,同时也是愤怒地无以复加。
有风轻过,仿佛神女一声无奈的叹息。
割袍可以断义,割席可以绝交,然而就算把他身上的肉真的全部割下来,也无法割断一种世间最强大的关系,那就是血脉。
唐千玺是完美的,有大智大勇,行大仁之事,如何能够做出亲手弑弟的行为,如何能够向自己的弟弟下手呢?
好半晌唐千玺才极力压下心中的无奈与心酸,神情极为复杂,但语气甚是坚决地道:“千印,过去的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不是你的本心,让它随风去吧。如今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唐千玺的二弟,都是唐门的二少爷。你放心,大哥一定会请天下最好的神医治疗你的伤势,肯定会治好你的。”
这番话很强硬,很直接,很光明,唐千印感动情绪一览无遗,失声道:“大哥……”
他微笑地说着,然后咳了起来。
他咳的很痛苦,痛的有些伤心,衣裳上落下斑点血痕。
他唐千印也是一个骄傲自豪的人,无论怎样,都是他杀了自己父亲,即便那时的他迷失了本心,失去了自我,但这件事不会改变。
兄弟连心,知其所念。唐千玺很心痛地探手抓紧他的肩膀,给兄弟一个高度的关怀与安慰,道:“你回来就好,至于其他事咱们兄弟从长计议。”
忽又想起什么,转头朝唐小刀问道:“小刀,你刚才说是谁救了千印?”
唐小刀道:“是少夫人。”
少夫人?
唐千玺一怔,旋即想起唐小刀口中所说的这位少夫人正是自己的未婚妻裴习习,心中一阵惊喜,道:“她……她现在何处?”
唐小刀回道:“她和萍儿去坟冢祭拜门主和裴二叔了。”
一向沉默寡言的唐千印,对裴习习极有好感,开腔道:“小弟我还能活着重归唐门,完全是拜嫂子所赐。大哥,你赶紧去谢谢嫂子吧。”
唐千玺点点头,道:“小刀,你先去主殿招待一下。我去去就回。”
清风盈绕,身影已不见。
唐小刀看着山道少主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