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妇人感到震惊异常。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很清楚那只由闻人今歌一手养大的黑羊性情高傲冷漠，而且异常喜爱洁净，甚至成了某种怪癖，只有人间罕见的独角兽才能与之相仿。
不要说湖畔野生的青草，即便是神都那些皇族贵戚子弟精心调制的食物，它连看也不会看上一眼。
然而就在此时此刻，它竟然从那个刚刚见面的少年手里接过青草，居然真的在吃！
接下来的画面却让老妇人更加吃惊。
更没想到的是，那只黑羊吃完那几根青草后，并未离开，而是将头抵在那少年的掌心里轻轻蹭着，显得极为亲昵，神情也是极为享受，仿佛很喜欢与那少年接触。
或许是因为那少年与闻人今歌的亲密关系，让这只黑羊爱屋及乌。
老妇人微微蹙眉，握着黄杨木杖缓步走了过去。
她看着那名蹲在黑羊前的少年，注意到他寻常眉眼里那道天然的神圣气息，心情微宁，旋即生出极强的不安，能让她这样人的心神受扰至此的人，必须警惕。
这种气息她白天就已经感知到了，然而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这个世界上能令他警惕而敬畏的人屈指可数。
眼前这位少年却是其中之一。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荆布站起身来，看着老妇人问道：“婆婆，这是你的羊吗？”
老妇人首次听到“婆婆”这个新鲜词很是意外，微微眯眼，说道：“小伙子，你叫我婆婆？”
荆布神情微讶，茫然不解道：“我叫荆布，来自根古屋。不知叫您婆婆，有什么问题吗？”
老妇人怔了怔，喃喃自语道：“老了，终究还是老了。”
荆布茫然不知所措。
老妇人沉默了片刻后，道：“荆布，你今年多大了？”
荆布一怔，道：“十六。”
老妇人忽然轻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荆布“哦”了一声之后，老妇人接着道：“回根古屋，不要再来神都。”
荆布顿时瞪大眼睛，有些诧异地道：“为什么？”
老妇人目光威严至极，脸上却面无表情，漠然道：“离开神都，你会活着。”
这是一个很令人无语的忠告。
荆布却并不愤怒，只是有些微酸。
从小不服输的性格让他的神情变得更加坚毅，他正视着老女人，心中有些不解，又有些隐隐的不服，道：“多谢您的忠告！婆婆，您知道人什么时候胆子最大吗？“
老妇人怔了怔后才反应过来，唇角溢出一抹微嘲的笑意，道：“面对死亡的时候？”
荆布抬头看向山上的凤鸣斋，道：“不算错，但还有一种情况……因为爱情。或者说，色胆包天。”
“那你好自为之。”
老妇人说完之后，转身往百花园外走去。
以她的身份亲自前来与一名十六岁的少年谈话，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且极无趣。
她先前说的都是真话。
她不赞同荆布与闻人今歌亲密来往，因为至少他的名份都还不够。
在她心中，闻人今歌是要传承帝位的不二人选。
虽然她觉得这少年不错，但神都每年似乎都要死很多不错的少年。如果不是因为黑羊和他有些亲近，或者他现在真的就死了。
如果他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猜到是自己是谁，接下来应该知道怎么做。
然而，他拒绝了她的好意。
这是大不敬。
在这个世界上，目前还没有人敢拒绝她的好意。
所以，荆布在她眼里已然是一个活不过明天的死人。
这般想着，老妇人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