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了房门,随即下了一个玄梯,一股参杂酒味的脂粉气扑面而来,我这才见识到所谓的“酒池肉林”。一汪巨大血色的酒池坐落厅央,池水如鳞熠熠,又有宝树琉璃、古藤覆宇,瑞脑金兽,落英缤纷。
那男男女女皆是锦衣华服,一道道野味仙珍、馥果巧心,在酒池中的觥筹交错中,自由流旋。人群中不乏一些达官贵人,富贾巨商,但彼此已无尊卑上下之分,头顶偶有一两声仙鹤清啸,也掩入一团银语密言之中。
我废了好大的劲儿,才穿越一群醉醺醺的男女,哪知侯门府深,玄门也是一重一重,当我终于逃脱这座府邸时,已经窒息的喘不上气。这才发现,自己位于位于朱雀大街第西二街,也便是达官贵商云集的酆都兴化坊。
而眼前这座雕阑玉砌的楼阁之上,挂着“孟楼”二字的鎏金牌匾,想是琦玄今日在自己的地盘正举办宴会,以效盛唐的极乐之宴。同时为了炫炫富,搞搞社交,顺便满足一下自己的龙阳之好……
“事情办好了就上路吧。”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忘川河主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我靠,您老人家能不能不要总这么……神出鬼没的,您也是气定神闲,不担心我一个人去找琦玄危险?更不担心这事儿万一没办好?”
“这个世界唯一能确定的,是人性永恒不变,你让琦玄产生过最深的恐慌,他这辈子都会活在你的阴影里的。”
“好吧!我事儿……是办完了,对那些死去的生魂,我心里多少也好受了一些,那我现在上路去哪?”
“去你该去的地方。”
“投胎?”
“是也不是”
“投胎便是投胎,难道除了阴间,还有别的地方能投胎?”
“当然,不止是炎黄之地的阳间,西方冥界也可以,这无尽幽冥天大大小小有数十个轮回之地,对应着阳间不同的地域文化流派。至于人到底死后生魂投身于哪,并不完全取决于人种,个人信宿才是关键因素。”
“信宿是什么?”
“通俗来说,便是字面意思,信仰之归宿,一个人的终极信仰,决定其归宿的底层代码。就拿中国人来说,其中大部分是相信入土为安阴曹地府这一套的,所以死后大部分人来阴间。当然你可以说有些人不信,那只是人们自己觉得,具体问题上可能略有分别,但最后都会殊途同归,百川归海一般,有些人是咸一点是湖,有些淡一点是溪,但终归都是水,都将归入大海。就像博尔赫斯说的,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有些文化是自觉的,有些文化是不自觉的,死亡便是不自觉的,何况中国人对死亡讳莫如深。当然你会说有一部分人信仰释教或是信基督教,那他们已经不属于炎黄之地的范畴,等待他们的便是生或者审判。好了,这其中的水深的很,以后靠你自己慢慢发掘吧。”
“如果人死了,灵魂的一部分碎片构成冥币,那就是说……冥币不仅仅在阴间流通,无尽幽冥天的这些大小轮回之地也可以流通?”
“魂币是无尽幽冥天的唯一硬通货币。”
“我靠!那我岂不”
“别想些歪心思,你现在的要紧事,是找到一个容你投胎的轮回之地。”
“可……我一个堂堂中国人,炎黄的子孙!凭啥要跑到洋鬼子那地方投那鸟洋胎?不去不去!”
“你如今造了这么大的杀孽,身上沾满了无数生灵的血气,阴间不容你,轮回也不容你,此刻酆都城的高层已知道你的行踪,随时派大能镇压你,你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这”
“我有说要把你投入西方的冥界吗?这是你的引渡文牒,里面有一张机票。你这样的情况无论是阴间,还是西方冥界,没有鬼敢收留你,搞不好丢了卿卿魂命。机场在酆都山电梯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层。”
忘川河主递给我一张紫色的护照,里面的机票上,赫然标注着轮回之地:亡者之殿”
我握着护照,心里突然对这里生出一丝不舍的情绪,不知是因为前路未知,还是自己即将成为他国异客。
”那忘川前辈我这就走啦?“
”走吧”
“那我走了”
“站住”
“嗯?“
“记住,你这辈子要做的永远只有一件事——认识你自己。”
当我眼睛有些湿润的回头时,身后已然空无一人,当来则来,当去则去,也许跟他相处时日不多,有时也很严肃,却也正是契合一种父亲般的庄严醇厚,散发出淡的温暖,无时无刻不引导着我,走入正途……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酆都山内的神秘电梯,它就这么孤零零的立在旷野之中,它是绝对的,仿佛能莅临历史时空的一切坐标。
我按下了电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电梯半响没有丝毫动静。就在时间即将静止的刹那,从无尽幽冥天竖下一根光芒万丈的白色光柱,整个电梯层发生剧烈的震动,随即忽然猛烈的上升,仿佛要直插云霄,强烈的失重感让我几乎窒息!
这一次比及上一次的乘坐时间反而要快许多,电梯门刚打开,我便就终于是忍不住狂呕了出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机场上空那四个宏伟大字,酆都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