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自己的身体在迅速地向下坠落着,耳边还响起呼呼的风声。在他落到地上的那一刻,梦醒了。他抬头望了望,只见狂风卷着乌云正在天空中聚集,看样子一场大雨将不期而至。黑黢黢的大树也被狂风扭曲了身子,有的还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文亮感到肩膀冷冰冰的,这才发现盖在身上的夹克衫已滑落到了膝盖旁。他穿上夹克衫,拎着背包慢慢地走了下来。瞭望台的底层有五六个平方,周围都被藤蔓所覆盖就像四面坚硬的墙壁。文亮把随身带的塑料布铺在杂草丛生的地上,然后掏出饼干和军用水壶。饼干才吃了一半,倾盆大雨便骤然下了起来。由于台面上的木板都是罗彪用榫眼一块一块对穿上的,因此一点都不漏水。但很快雨水就顺着藤蔓流了进来,文亮只好站起身把背包挂在一根木柱上。
闪电过后是隆隆的雷声,文亮靠在青檀树上望着闪电照亮的夜空沉思着。
雨下了大半夜,直到临近天明时才停。文亮伏在木栏杆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奔流不息的黄河之水。风变得柔和而温暖,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啼叫着飞向乌云滚滚的天空。经过雨水的冲洗,那些原本就郁郁葱葱的树木如今更是显得苍翠欲滴。他看到了一条小船从西方悠悠飘来,而缕缕炊烟也正从对面模糊不清的烟囱里袅袅升起。此时文亮的心中想得最多的是当罗彪搭好这个瞭望台后,他站在这里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如果眼前没有这条大河,他还会搭这个台子吗?相亲相爱的人就在对面,而自己却无法去向她倾诉衷肠。在这寂寞孤独的环境中忍受着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的痛苦煎熬,其本身就是非常残酷和无情的。如果当时毛丫能知道罗彪的这一惊人举动的话,她肯定会冲破重重的阻力而不顾一切地回到罗彪身边的。
随着乌云的散去,天空逐渐地清澈和明亮起来。一轮红日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不远处的苹果林像是披上了绚丽的彩衣非常迷人。很快面前的景色变得越来越模糊起来,腾腾的雾气开始从河面上、树林间弥漫起来。文亮还在凝眉沉思着,丝毫没在意团团大雾已经把他与周围的世界隔绝了。
罗彪为什么要装疯,难道就是为了早日离开这肝肠寸断的伤心地?和他用顽强的毅力搭建这个台子相比,一年的寻找就选择了放弃这是不是有点太草率?还有毛丫,她也不应该这么快就熄灭了爱的火焰。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看似公平但却异常残忍的缘分?
蓦然,他的心中产生了要去毛丫家看看的念头,而且是越来越强烈。
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漫天的大雾也开始渐渐地散去。文亮向河堤的东头望了望,想凭自己的直觉来判断毛丫家的位置,但看了半天也分辨不出来。那些房屋不是被树木所遮蔽,就是外表太过相似。他把昨晚淋湿的衣服搭在木栏杆上,随手拿起了夹克衫。
走在泥泞的林间小路上,穿过已经严重损坏的铁丝网就来到了堤岸上。对面的景物显得很清晰,连行人说话的声音都能听到。顺着河堤往西走,半个小时后他就看到了黄河大桥。一列满载煤炭的火车正好从桥上经过,文亮感到整座桥都在剧烈地晃动着。他忙转过身双手紧紧地抓住铁栏杆,直到列车驶过才继续往前走。
河堤中间是一条垫了石子的大路,两旁种植着白杨树、泡桐树还有带刺的洋槐。在河堤上有五六户人家,清一色的都是土坯房上面铺着麦秸,在靠近屋檐的地方还整齐地排了两行青瓦。王岗村的大多数居民都住在河堤的另一侧,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有直挺挺的烟囱。文亮边走边看着,没注意一条凶猛的黑狗冲着他狂吠着跑了过来。文亮找不到可以防卫的东西,只好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可能是狗的叫声惊动了主人,很快一位身体瘦弱的老汉出现在文亮的面前。
他一边大声呵斥着有点嚣张的黑狗,一边向文亮问道:“同志,你找谁?”
文亮说:“我找王德民。”
对方立刻用狐疑的目光望着他,“你找他有什么事?”
文亮笑了笑说:“大叔,我是对面果园场的,叫文亮。”
“果园场的,文亮,我好像没听说过。”
“果园场的人这么多,您老哪能记得清。”
他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也是的,这几年很少去那边了。我就是你要找的王德民,咱们到屋里去说话吧。”
从他那慈祥的面孔上看,很难把他同残忍拆散罗彪和毛丫的野蛮形象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