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龙区本是前朝的使馆区,圣贤王朝大一统之后再无什么势力通使。自百尺楼任官应天并将刺史府设在这里后,见龙区才脱胎换骨。
林碧苍在古典的大街上漫步,旧使馆如今借着修士专区的机会全都改头换面了,有各种店铺,也有宅院,大多都划归了修真界各个门户。当然没有哪个门派、世家会把自家山名写在牌匾上,不同时代的建筑样式,自然提醒来往的修士们,注意该派的历史源流。
见龙区的街上并没什么人,和其它城区对比极为鲜明,林碧苍怀疑百尺楼是图清静才搬到见龙区来。“山海书经局”还是比较好找,站在云外街一看,与普遍二三层的宅院店铺一比较,山海书经局算是鹤立鸡群,找到六层的楼台直接进就是,连门头上的匾额都省的看。
林碧苍直觉修士专区的书店,里面的书大概、可能、应该和修行有关,进门一看,果然有关。和冷冷清清的大街一比,林碧苍觉得可能整个见龙区的人都在这里。
书经局里面是古老的塔式结构,像上古时期的书店或图书馆,从藻顶垂下大约六丈的五层吊灯,一楼天井正中是柜台,看办事人员的服色和气质,林碧苍就知道这书经局和桂宫脱不了关系。
二楼往上各层各区非常严正,上古文献、风土人物、地理经志、名人传记、古代医药、门派办事处……阅览书籍经卷的人也不少,但绝大多数的修真者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分不清谁是世家子弟,谁是门派中人,谁是散修隐士。
阅览者大多都遮着面孔,但有些东西是会暴露身份的。林碧苍眯起眼睛,有个书生模样的人腰间佩戴的是九色虎头革囊,名中带虎实则是鹿皮,九色鹿只有山海州大荒东郡才有;有个妙龄女郎用来翻书的指甲套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灵犀一指,通灵犀只产自南中州沉陆郡;有个富商模样的腰间的玉佩大概是产自昆仑山的幻岚,此人应出身天柱州。
修士专区藏龙卧虎,为什么还要开设?无论任何朝代,修真者都会避免与凡人杂处,修真者要刻意遮颜过市、入世不占因果、为善不欲人知之类的非常简单,以修真者的能力,玩弄凡人随心所欲。
稍微有点小胖的店员女郎主动上前,在林碧苍的手里送了一本翻开一页的《修仙实录》:“免费赠送,敬请阅览。”
“噢,谢谢。”林碧苍有了经验,先看封底,甲寅年首刊,看来有提纲挈领的作用。翻了翻扉页,这页只有一行大字“著书立说来山海书经局”,再往后翻,感觉比三年前更平易近人了,例如有一篇《五石散杂论》,专门针对本气天赋下药,劈头第一局就是“达不到天资标准怎么办?很简单,吃药,五石散就是修仙良友。”林碧苍觉得这句可以直接跳过,五石散并不难配制,但配制好坏要求却很高,要是配制不当,也能对付吃。
继续看下去,林碧苍发现内容逐渐深湛起来,不但许多炼制的秘辛纯以古代道字写成,而且增添了许多他闻所未闻的理论,这个“闻所未闻”并不是他忘记了,这些事关道行损益的内容,怎么敢忘?
一些修真者总为天资苦恼着,即天赋与资质,夏陆想练气的文武之士,实在是数不过来,可天赋和资质是看不着的东西,只能凭经验判断。但凡资质挨着一点修真的边儿的,谁都认为自己天资卓越,否则怎么敢在这条虚无之路上走。
林碧苍曾听家人说过,天赋是先天物理性,而资质是先天精神性,五石散是调节物理性的药物,家中一些长辈也经常吃,他小的时候也想吃吃看,可长辈告诉他,五石散对物理性是有损有益的,损有余而补不足。后来他才明白,五石散能提升一种先天五行之气,同时损伤一种或几种先天五行,比较随机,被损伤的部分只能以后天之气来养。换句话说,这东西有毒,和五行之气调阴阳的常理大大违背,如果放肆大吃,就算有不死,身子骨也被毁的不成样子了,哪个仙门收这种废人?
资质则非常简单,和悟性、智力都不同,因为悟性和智力可以通过学习提升,而资质不能,大约指的就一个人第一次接触某种技艺后,萌生的根本性认识。这种“第一印象”是铭刻在未萌发的元神中的,悟性再聪颖,智力再提高,都摆脱不了这个清醒状态下却不能感知的“印象”的影响。林碧苍赌气似的继续看下去,只要在字里行间找到一句“吃五石散调节资质”的语句,就立刻给这个作者判死刑。
然而作者却并未犯这个常识性错误,相反,行文在五石散调节天赋的路上走得顺风顺水,纲举目张,尤其是在以炼药火候、服药时机方面的掌握,竟能摸索出定向损益的套路来。例如这句“当春月建寅,位于震宫正位,甲木环绕之地,辰时一刻,服青龙五石散以扶正气,次服这药那药……”林碧苍看得心驰目眩,这套路太花花了,过去那么多智谋高卓之士都想不出来的办法,竟被一个医生给解决了。
林碧苍自小就听家人说过药师宗的厉害,一般修真者炼丹烧石不在话下,然而能写出如此精深的药法,非药师宗的大贤大拿不可,然而此人仅用了匿名“隐逸废人”,看来是不想有人因为这个求他,打扰他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