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意亭在丹阳城东三十里处的丹阳道中,位于城市与驿站之间,丹阳郡送人远游往往在此处分别,因此别意亭在东海地方素有驰名,上到文人雅士,下到贩夫走卒,无不知晓。
鬼方利贞在东海地方修行,一边察情异闻,一边在名山大川中体会空灵,这一日身上的神行符都用完,便从随身携带的鹿皮大有袋中取出零件,自组成了木牛乘坐了,任它自行,傍晚时分恰巧走到别意亭,但见山峰神秀,林泉蔚然,水色如酒,别意亭就在这山水之间,只觉得实在是名不虚传,与中州景色大有不同,便打算露宿一夜。
夏陆产木牛主要是作运输用,但上盖展开了,也足够容人安睡。木牛与流马不同,流马适合在平地、关道行走,但不能上山,而木牛就是为了翻山越岭设计的。鬼方利贞直接将木牛驱上了别意亭,晚上躺在木牛上,心想此地确实是个意气绝佳之地,但隐隐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法力脉动,似有实无,筑基之士勉强能体察到。
鬼方利贞以为这法力脉动来自别意亭的山水之势,心想虽非名山大川,但也是风起云归、气脉晦明之地,欣赏了一会胜景,行功十二周天,便睡着了。
模模糊糊之中,鬼方利贞忽然神志复明,只觉得自己仍然身在别意亭中,却是席地而卧,木牛也不见了。他的心思缜密严谨,比百尺楼还胜上几分,低头看不见自己的身体,立即判断自己身处幻境之中,而且是最高级的迷梦幻境,向亭下一看,有两个人正在放对,形势可以说是剑拔弩张。
其中一个人,他从前见过一面,正是他寻访不遇的桂宫弟子赞松岑,如今是出世道人松岑子了,他站在亭下。鬼方利贞虽然身在梦中,赞松岑在记忆中的形象却甚为鲜明,面目甚为俊秀,右眼皮下有一颗黑痣,对于擅长特征记忆的鬼方利贞来说,辨识度相当之高,而且穿着颇有南中意态,不知他穿成这样,是怎么一路从南中走到东海来的。
另一人却站在赞松岑对面,衣着却是东海闲散的范式,宽衣宽袍,背影看去就有林下之态,俩人离鬼方利贞都不远,但鬼方利贞无论怎么催使意志,移动都颇为艰难,他想了几种可能性,很快就确定这不是梦境,纵使是,也不是自己的,而是他人的。
鬼方利贞这边想办法如何慢慢地蹭下亭去,亭下两人之间已经先斗上了口,先开口的是赞松岑:“很难想象,蛰仙也会作这种困兽之斗。”
鬼方利贞听他这样说,心想:“此人就是东海异闻中的蛰仙?原来得来全不费工夫,却让赞松岑抢在头里。”却听赞松岑又说道:“你不用悲观啦,你尽展道术,力尽而死,非战之罪。”
鬼方利贞听他的口吻越听越不对劲,似乎对“蛰仙”的实力并放在眼中,而且想要置他于死地。对面那人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笑的前仰后合,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赞松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笑,脸上不屑的神情也越来越浓厚。
那人笑声暂歇,倚杖盘膝坐下,说出的话却是非常轻松,似乎胜券在握的是他,而不是赞松岑:“本来呢,你的这个愿望是可实现的。但你今日急功近利了些,午时三刻你在距此五百里的烧锅镇上打尖,可能是想到多年所求唾手可得,或者愿望即将实现,便多喝了几杯当地的特产冰玉酒。你不知的是,冰玉酒不是五谷所酿,而是用的肥猪油,这大大伤了你的功。你潜运心法便知现在气焰驳而不纯,想要胜我是不能够的。”
赞松岑听了,自然是大为不悦,对那人说:“好好说话能死么?南腔北调的,你早该死啦。”然而那人仍旧是一副惫懒样子:“本来得站着和你打,都不一定能赢,现在坐着胜你亦有余力。你虽练气,本质上仍是一凡夫,连形势变化亦看不清,活该死了没人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