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医院，附近的光线就淡了下来。</p>
雨点砸到地上，激起一朵又一朵转瞬即逝的水花，被这暗色的天映成墨。</p>
尽头处的路灯出了毛病，一闪一闪的，像是下一刻就要熄灭。书念打开了手机的电筒，照亮前路，缓缓往前走。</p>
冷风夹杂着细碎的雨，接连不断地灌进颈窝里。胸口处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着，莫名发疼。</p>
书念捏紧伞柄，闷闷地吐了口气。</p>
是她认错人了吗？</p>
毕竟也那么多年了。记忆里的谢如鹤，也还只是年少时候的模样。</p>
深黑色的发，同样色调的眼。蓝白条纹的校服，洗得发白的运动鞋。身姿挺拔。不爱说话，不爱笑。</p>
阴沉得让人不敢接近。</p>
永远独来独往，永远孑然一身。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p>
而刚刚的那个男人。</p>
清冷的神态，身着黑色风衣。明明因为坐轮椅的关系比人矮了一大截，却仍然目空一切。五官比少年时期长开了些，硬朗分明。</p>
熟悉感扑面而来。</p>
书念吸了吸鼻子。</p>
她没有恶意，也没有想要套近乎的意思。只是看他好像独自一人在这里等了很久，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接他。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还……坐轮椅了。</p>
所以只是想跟他说。</p>
这天气很冷，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她可以把伞给他。她家离得不远，她可以跑回去，或者是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一把伞。</p>
仅仅只是这么一句话而已。</p>
可他依然没有听，她却没有了从前那般固执的勇气。</p>
不知道谢如鹤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念头。</p>
方文承神色复杂，伸手挂了一档，半抬离合，悠悠往前开。用余光还能注意到有只流浪狗从侧边飞奔而过。</p>
开出这条小道，上了马路。</p>
女人走在人行道上，方文承开着车，与她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身后时不时响起催促他的鸣笛声，令他坐立难安。</p>
过了几分钟。</p>
“少爷。”方文承苦着脸，开车的手开始冒汗，“一会儿后面的人不会直接下车来打我吧？”</p>
谢如鹤还看着窗外的女人，一动未动，也不答他的话。</p>
有车子从另外一条车道飞速掠过。</p>
身后是陆陆续续的鸣笛声，偶尔还能响起男人不悦的骂骂咧咧。</p>
很快，方文承实在忍受不了了，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后视镜：“少爷，你是想知道那位小姐住在哪里吗？”</p>
谢如鹤没说话。</p>
方文承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这活儿简直不是人干的：“我觉得我们这样开车跟着不太合适，说不定会吓着那位小姐。”</p>
“……”</p>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喜欢她的话，要不直接跟她要个联系方式……”</p>
“……”</p>
方文承挠挠头，又提出一个建议：“或者是我下车跟着……您觉得如何？”</p>
这话像是触到谢如鹤的哪条神经。他的眉眼动了动，缓缓收回视线，扯出个笑容。却不带任何笑意。</p>
几秒后，谢如鹤的表情定住，嘴角的弧度往回收。</p>
车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p>
谢如鹤的声音轻飘飘的，夹杂着些许烦躁，阴晴不定。语气带了极重的戾气，随着每个字的吐出逐渐加重——</p>
“然后让我这个瘸子来开车是吗。”</p>
因为心思全放在刚见过谢如鹤这件事情上边。</p>
书念的情绪有些低落，注意力分散，提防心没平时那么严重，但也很快就发现……后面好像有辆车在跟着她。</p>
怕又是自己想太多，书念还偷偷往那边看，装作不经意的样子。</p>
黑色宾利，能看到驾驶座上是个男人。副驾驶座上没有人，后座看不清。</p>
书念低下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谨慎地在拨号键上输入110。她垂着脑袋，用伞面遮住自己的视线，假装在避水坑的模样。走走停停。</p>
一直用余光注意着那辆车子。</p>
那辆黑色宾利，也如她所想，跟着开开停停。她走它开，她停它停。</p>
一辆小汽车就杵在马路边上，用龟速移动，无视后面的鸣笛催促，坚持用这个速度移动，只差挂个牌子昭告天下——“我在跟踪人，不要打扰我”。</p>
书念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像是被抽去了所有血色，下意识地走到人行道的最里边。她的脚步加快，呼吸变得不顺畅。</p>
脑袋里只剩一个念头。</p>
去附近的派出所。</p>
不管是谁在跟着她，只要到派出所，就安全了。</p>
书念的脚步越来越快。</p>
白鞋踩进水坑里，溅起水花，沾上污渍。光线昏暗，寒风凛冽。她的脑袋低垂，怯懦得像是雨夜时无家可归，在街边发颤的小动物。</p>
还没等书念转弯。</p>
因为一直低着头颅，没看前方的路，她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书念的呼吸一滞，避如蛇蝎般的立刻后退了几步。仰头。</p>
“对不……”</p>
她的道歉还没说完。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p>
嘭——</p>
是车与车撞击的声音。</p>
书念顺着声音回头。</p>
那辆黑色宾利依然在距离她五米远的位置，紧随其后的白色车驾驶座下来了个男人，满脸怒火，直行到黑色宾利旁，重重敲窗：“你有病吧？！”</p>
追尾了。</p>
接踵而来的骂声，却莫名让书念松了口气。</p>
下一刻，被她撞到的男人出了声。</p>
声音粗犷，厚重低沉，后天形成的烟嗓带了几分性感。还有些熟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