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大饥荒
第三节：空壳儿（4）
傍晚-入夜，蘑菇城西路，浅草区的边缘——第一处盲羊兽栏，少司命的领头队伍终于在这里开始休息，尾随而来的难民们不被允许进入，只能分散在四周，各找隐蔽，三五成群地就地宿营。人们只看见兽栏里十几只巨大的旅人蜗牛被用毡布盖了起来让它们休息。而少司命和扈从们却都进了帐篷里面——大约是好吃好喝地宿营了。
兽栏外围远处，大车上，木铎正展开针砭和药酒，在紧张地帮刚刚救回来的火骑兵女战士胡燃针灸疗伤。盲羊老翁派斯在帮他打下手，用一块布盖住胡燃的脸，生怕被别人认出来惹出麻烦，而姁姁和盲眼老妪窝在车角落里休息。
大车一边儿，破破烂烂的卷尾跳蛙吃蜗牛吃坏了肚子，正缩在疯子身后呻吟，而疯子看眼前闲人们都聚集了起来，就又开始讲故事了。他先是轻轻敲了一阵萨满鼓聚了人气，然后清清嗓子，用断手指了指东边儿，说道：“今天，我们讲讲天神之子——云行者——霾母虫的故事吧。你们知道祂在创物者的语言里叫什么名字吗？叫做——潘诺普忒斯。就是有一百只眼睛的观察者的意思。传说里面，这霾母虫最初可不是现在这样的，外观一样，可是他们每一只都有自己独立的灵魂和支配大地的欲望。那时候，祂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在天空浮游飞翔，在大地和海上行走。祂们永远睁大祂们的一百只眼，祂们的眼睛可以轮流睡觉休息，这样就可以永远盯着我们，无论在海面，在大地上，在树林里，在沼泽中。祂是严厉而暴虐的，对待人类就像对待他的奴隶，我们必须时刻劳作，一旦停下来，就会被祂用掠食索鞭笞，或是直接抓住吃掉。所以，那些悲惨的日子，人们失去了做梦的权力，而且日子凄惨不堪。很快，人类就都快因为劳累和恐惧灭绝了。而在这时，创物者的最后一个子嗣莉莉安刚好领班苏醒过来……莉莉安却不高兴了，因为她是掌管梦境之神，霾母虫却夺走了她的祭祀品——人的梦境。于是，莉莉安安排人类举办盛大的角斗比赛，而她则在她的天堂圣殿举办了最丰盛的佳肴酒宴，邀请所有霾母虫前来赴宴。在莉莉安的要求下，人类的角斗大会极其悲壮而惨烈，而因此，莉莉安将梦想和希望作为奖励投放在天空大气之中。而在空中吸食了过多梦想和希望的霾母虫变得更大庞大笨拙，没法儿去赴宴。莉莉安就说——你们可以把灵魂都化身成人型，前来我这里赴宴。于是，每只霾母虫都将灵魂变化成天人虫后的样子，去了莉莉安的天堂圣殿，但莉莉安却用最美的烈酒和歌声催眠了这些虫后。让它们全都睡死过去。这样，梦境时代降临了，霾母虫的肉身都像行尸走肉一样漂浮在虚空，不断将梦想和希望压缩成霾母虫丸子落向大地，供人们种植和点燃，种出的就是富足的梦想，点燃的就是光明的希望。但人类却贪心不足，他们将梦想种植成贪婪，将希望燃烧成野心，充满贪欲和野心的人类竟然趁着霾母虫浑浑噩噩的时候发起火攻，一夜之间，无数霾母虫被点燃，人族和霾母虫神族之间的第一次血战开始了……莉莉安却被人类激怒了，她唤醒了天人虫蜂后——让它们回到霾母虫身上去进行反击，莉莉安同时降下诅咒——她让人类感染菌丁，成为天人虫后的士兵——天人虫，为了保卫霾母虫而战。漫长的战争持续了无数个世纪……直到一名大战士驯化了战甲虫，说服了四大巫妖，终于把人类部落联合了起来，发起来最终之战——木化石之战。明天……我们开始讲木化石之战的故事……”
疯子这边儿说得起劲儿，那边儿几个盲羊阿班和自由民苦力围住了路卜拉，正在商量着什么。
路卜拉诡异笑着频频点头：“你们说的对，他们也太抠门了，一点儿粮食也不发，我们这一路全是靠啃蜗牛、啃蕨根走下来的。他们旅人蜗牛上那么多粮食也不给咱们分一分，明摆着要饿死我们吗！太不像话了。”
“所以我说，等霾母虫过来，一定全都乱套了，我们几个趁乱摸过去，没准能把粮食弄出来一点儿。就不怕饿死了。”一个穷汉眼睛里冒着怒火，手捂着肚子——大概是吃蜗牛吃坏了肚子——咬牙切齿地说。
“不行吧，霾母虫一来，乱是乱，可多么危险啊。”
“被霾母虫吃了也痛快了……好过饿死，我同意。不光那些粮食，没准儿，兽栏里还有盲羊呢……”另一个穷汉咧着嘴，几乎流出口水来。
忽然，东边儿一乱，人群中有号角响起……
“散开！找地方隐蔽！霾母虫过来了！”远处的难民喊了起来，所有人都开始找地方躲避，疯子立刻去拉车。老汉和老妪全都下车帮忙推车，木铎却并不慌忙，劝疯子从容些，别影响他施展针灸。老妪忽然喊道：“路卜拉！路卜拉呢？”
大家这才四处寻找，之见人影混乱，哪儿有路卜拉的踪迹。木铎一寻思，往兽栏方向一看，之见十几个人正潜伏过去，他大骂一声讨厌，让疯子拉着车继续向西跑，他则去追贪心的路卜拉。
傍晚-入夜，蘑菇城北路乳峰丘陵北征部队宿营处，密林中，巨大的触手摧枯拉朽，烦躁地扒拉着蘑菇木树枝，掠食索贪婪地舔舐过干枯的树枝，甚至将略微新鲜的蘑菇木尖端全部薅走。士兵们全都蜷缩在自己深挖的掩体中，让掠食索无法发现，纷纷掉落的蘑菇树枝更好地保护了隐藏者。腔骨蜷缩在一棵大树根部的洞穴中，尽管大树被霾母虫撼动得左右摇曳，但树下的洞穴安然无恙，腔骨甚至已然陷入熟睡，心安理得地打着呼噜……
路卜拉小队异常顺利地摸进了兽栏，却发现兽栏空空如也，他们小心地躲开奴隶主们的大帐，一闷棍打翻了哨兵，就开始往遮盖着旅人蜗牛的毡布里面钻。那个打昏了哨兵的穷汉贪得无厌地开始搜检哨兵，却发现不对，那哨兵——是个稻草人。路卜拉钻进旅人蜗牛的大壳里，扯开布囊——里面空空如也。
路卜拉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开毡布，霾母虫的掠食索横扫过来，卷起旅人蜗牛就升空不见了——被吃掉了。路卜拉幸好适时一松手，从旅人蜗牛身上掉了下来。她惊怒之余还没反应，就被木铎一把抓住，朝西边儿猛跑。他们身后，惨叫声连连，趁乱想偷食物的穷鬼们纷纷被掠食索抓走。
路卜拉魂飞天外，一边跑，一边儿看到兽栏大帐也被霾母虫扯碎了，里面同样空无一人。他立刻明白了——带路的少司命在就扔下穷人跑路了——也根本没有什么给养，等待他们的不是饿死，就是被霾母虫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