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人》篇云，龟卜所用龟甲，称为六龟也。六龟者，包括天龟、地龟、东龟、西龟、南龟与北龟……”</p>
午后，在学宫守藏室内，一位身姿挺拔，容貌儒雅，蓄着长须的中年人，正为诸生授课。</p>
室内三面白墙前，放置十多排木架。但架上所摆放者，并非一捆捆竹简，而是一个个黑黝的木箱。</p>
这些木箱内，装满许多甲骨片，有龟甲壳，也有牛肩胛骨。另外，还有成千上万片甲骨，被成片成堆存放在墙边角落。</p>
授课的教习被称为卜先生，乃巫礼氏小宗。此刻，他为诸生所讲授者，是巫礼氏世代相传的龟卜之学。</p>
自古以来，人们遇到难以抉择之事，便通过龟卜对鬼神进行提问。</p>
自商汤建国，巫礼氏先祖巫礼被册命为巫教小祭师，兼大邑商贞人集团次辅，协助首辅巫咸，替商帝进行龟卜与发布占辞，专司卜辞记录与保藏。</p>
故巫教龟卜之学，历来均掌握在巫礼氏一族手中，世代传承。</p>
二十年前，已故大祭师巫咸阳锐意革典，仿宗周辟雍之制，设巫恒学宫。</p>
彼时，巫礼氏宗君，龙骞老师之父巫礼嘉，不顾族内反对，响应大祭师倡议，让小宗卜氏在学宫内传授龟卜之学。</p>
为平息族人不满，巫礼嘉采取折衷方式，学宫龟卜课不对外开放。</p>
他们仅面向王孙季满、公孙虎、宫司婴等六大巫家嫡系子弟，或凡赤等被认为有潜质的学生授课。</p>
“二三子，今日龟卜示范，缘何余使用北龟？”卜先生温和地发问，目光扫视室内诸生一遍，落在巫咸世子身上。</p>
又是我……王孙季满怔了一怔，尔等很喜欢问我……</p>
在镐京时，龙骞老师仅传授甲骨上古文，从未提及龟卜知识，他对此道可谓是一窍不通。</p>
宫司婴挠了挠头，咧嘴笑道：“莫非今日先生心情不佳，故选用玄色？”</p>
话音刚落，诸生顿时哄堂大笑，卜先生也不以为忤，只是含笑不语。</p>
“禀先生！”</p>
凡巫恭敬地回答：“龟卜所用六龟，天龟玄色，用于祭天；地龟黄色，用于祭地；东龟青色，春季用；西龟白色，秋季用；南龟赤色，夏季用……”</p>
幸哉！有伴读解围……王孙季满暗自庆幸，若换三表兄作伴读……</p>
凡赤稍作停顿，续道：“现下是冬季，宜用玄色之北龟。”</p>
“善哉！赤也不仅聪慧，对龟卜也颇有天分。”卜先生赞叹之余，露出惋惜神情。他叹息道：“惜哉！你选择修炼蛊巫之道……”</p>
凡赤告诉王孙季满，他在学宫专注蛊术，朝蛊巫方向发展。待其肆业后，就会到虫阁任执事，积累经验，将来继承父兄之业。</p>
接着，卜先生为诸生讲解衅龟之法，杀龟取甲的最佳时辰，以及注意禁忌。</p>
“自古以来，麟、凤、龙、龟并列四灵。故杀龟之前须择时日，卜问采用何种祭祀。往昔，衅龟祭祀由明王圣主主持，国野之人杀龟会被视为不祥。”</p>
宫司婴犹豫半晌：“先生，待会吾等需亲自杀龟？”</p>
要我杀龟……王孙季满皱眉。</p>
“勿忧！”卜先生微微一笑，“我盘龙城掌衅龟之制，由苍龙神座主持仪式，再交由专职巫觋操刀杀龟。天下巫觋所使用龟甲，七成由我盘龙城供给。”</p>
说到盘龙城供应的龟甲，他脸上洋溢自豪神情。</p>
巫凡氏掌翅虫，巫礼氏掌龟甲，巫谢氏掌桃木……王孙季满心想，似乎各巫家皆有垄断的巫术产业……</p>
卜先生侃侃而谈：“衅龟后就要攻龟，即修治龟甲。占卜一般用龟腹骨。但在大邑商时期，贞人除了使用腹甲，也会用少量背甲。背甲专用来记事，惟腹甲才用来记载卜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