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傻话,”薛靖七温柔一笑,“能与你相识、相知,三生有幸。”
易剑臣嘴角一扬,右手握成拳抬臂伸出,薛靖七会意,眉眼一弯,伸出右拳抵住了他的拳头。
从今往后,生死相托,吉凶相伴,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竭诚盟誓,至死不渝。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忍俊不禁,方才放下了拳头。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乌云密布,还有隐隐的雷声,大雨将至。
“靖七,快下雨了,你先回屋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再陪陪穆叔叔。”易剑臣柔声道。
薛靖七点点头,嘱咐了几声,就回了屋子。在凌乱的屋里找到了蜡烛,点燃后,驱逐了无尽的黑暗,带来了一丝暖意,然后便坐在床边,守着穆长安,远远望着外面的易剑臣。
薛靖七离开后,易剑臣嘴边的笑意渐渐化作苦涩,颓然坐倒在坟茔前,目光直直地看着墓碑上的字,思绪却又飘走,痛苦地闭上双眼。
他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若是靖七肯责骂他,或者打回来,他都不会
还手,而且心里也会好受些。
然而靖七偏偏却那么善解人意,不论发生什么,总是坚定地站在他身旁,支持他,理解他,这让他更加心疼和愧疚,让他觉得自己连累了这么多在乎他的人。
穆叔叔一家三口因他而遭受灭门之灾,然而穆叔叔直到死之前,都没有怪过他一句,甚至不后悔为了他为了龙渊剑牺牲一切,只是愧对自己的妻儿。
这么多人因他而死、因他而伤,却没有人怪过他,而自己勤奋练了这么多年的武功,面对仇人时,却犹如以卵击石,非但报不了仇,连保护自己在乎的人都不能够做到,那他练功的意义又在哪里,他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
他本以为自己苦练十余载,又有龙渊剑在手,身手已经今非昔比,报仇根本不在话下。然而今日和黑袍一战,他才知道自己压根仍旧是个羽翼未丰的愣头青,一个弱到敌人都不屑于去捏死的蝼蚁。师父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许他下山找白云宗报仇,说他本事还差得远,他还不服气,如今才真的心服口服,怅惘
悲伤。
仇人这么强大,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强大起来,手刃仇敌,保护好自己在乎的人
也许一辈子都难以做到吧。
天光大亮一瞬,惨白的光闪过,紧随其后便是一声撕破天际的滚滚雷鸣,大地都随之震颤起来。
易剑臣站起身来,怔怔地仰首望着上空。
雨点落下,他抽出剑来,身侧平举,一动不动,任凭雨点砸在冰冷的剑身上,铮铮作响。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他剑眉一竖,剑柄一转,身形迅速腾挪,衣袂翻飞,剑光摇曳,练起剑来。
雨势越来越大,易剑臣的剑也越来越快,他心中有无数个难以解答的为什么,都在此刻尽数发泄出来,叩问天地。
薛靖七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在雨中疯狂练剑的易剑臣,轻声叹息,她知道他之前的坚强也都是伪装出来的,因为不想让人担心此刻发泄出来也是好的,总比闷在心里要强。
随着易剑臣一声长啸,龙渊剑直入土地,没
有剑气,却震出一条直线的连环爆炸,响彻天地,甚至掩盖住了震耳欲聋的雷鸣。
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他双膝一软,握住剑柄重重跪倒在地,被滂沱的大雨浇了个透,一动不动地长跪着,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他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电闪雷鸣和大雨滂沱,感受着心中的恨意和悲伤,仿佛回到了七年前那个雷电交加的雨夜,他失去了一切,跪在书剑门山门前,孤独而又,不甘心。
薛靖七见到易剑臣一动不动跪在雨中,不由得一愣,心下一疼,回过神来,转身回屋寻了一把油纸伞,撑伞冲入雨中,悄无声息地走到易剑臣身后,为他遮住大雨,却什么都没有说。
已经有些麻木和神志不清的易剑臣,忽然感觉到上空的雨点消失,然而那噼噼啪啪的雨声却依然存在,他一个激灵,怔怔地转头,见到一双白色长靴,一袭白衣的薛靖七,正撑着伞,为他撑起一片晴明。
这,这怎么会
七年前的那一幕骤然闪过脑海中,一袭月白长衫的杨书言神采奕奕为他撑起一把伞,和此刻的薛靖七,鬼使神差地渐渐重合,合二为一。
“书言”易剑臣情不自禁地轻声唤道。
薛靖七身子一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却仍然默默站在那里,撑着伞看着脆弱无比的他。
“不要离开我。”易剑臣再也承受不住,泪水滑落,像个孩子般哭泣起来。
油纸伞落下,倒在雨水中,薛靖七半蹲下身子。
已经有些恍惚的易剑臣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抽噎着,“不要离开我”
薛靖七红着眼睛伸出双手揽住易剑臣的肩膀,将下巴搁在他的头顶,忍住心中的辛酸,笑道:“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
“你可不能食言”
“不会的你不离,我便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