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之光尚且不能穿透厚厚的遮碍，黑夜之时要柔和很多的星光就更看不见了。</p>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夜，黍离见过很多，从难言无助到默然不语，他能清楚的记得自己的情绪是怎样波动的。</p>
毕竟他是情绪流派的。</p>
也正是如此，他才更明白，命运是怎样把一个默默无名的平凡人改造成如今的模样。</p>
很久以前吧，大约是末日最开始，他也曾这样望着漆黑无望的夜空，默默的安静着。</p>
那时候他心中想的是一句话。</p>
一句很著名的话。</p>
世上最使我们震撼的，是头顶的星空和我们心中的道德律。</p>
多么宏大而谦逊的一句话，人类的渺小和人类的伟大都被熔炼进了这一句之中。</p>
可是啊，星空已被遮覆。</p>
取而代之的是能照见人类之卑微的邪念。</p>
黍离很安静。</p>
没有光的世界是很让人绝望的，向光性不只是植物才有的，而它体现在人类身上，其实是一种心理。</p>
一种很复杂的心理。</p>
对自古照耀的太阳光辉的遥远敬畏，对自古传颂的英雄正义的憧憬崇拜，对出生以来就一直身处其中的阳光的习惯……</p>
光已经和很多人文词汇划了等号。</p>
光明，英雄，正义，神圣……</p>
希望，慰藉，平复，振奋……</p>
我们失去了很多。</p>
不只是物化的帝国，也不只是流传的文明；不只是喧闹的城市，也不只是温馨的家园；不只是黎明破晓之时的军队晨训，也不只是黄昏落日之时的学堂放课……</p>
我们失去了一切，却又在一无所有中明白了人类之卑微，凭此苟且而偷生。</p>
黍离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有怎样的波动，哪怕他冷静的觉得自己该悲愤亦或者悲伤一些。</p>
没有。</p>
什么都没有，只是安静。</p>
其实希望还存在着，黍离这样想着。星光只是被遮挡了，所有的星辰依然在顽强的放着光辉。</p>
黍离曾路过破碎星野，在无数令他栗栗不敢言的气势之中艰难穿行，那时能照见他的前路的，只有那些丝丝缕缕的星光。</p>
──破碎星野之中，天空已经碎了，有很多地方，像是缺了一个口一样，能直接看到世界之外的星空──其实只是看到某一角的星空。</p>
黍离那时总是安静的仰头看着那破碎的裂口，让柔和安静的星光抚在他的脸庞。</p>
那样的感觉……挺好的。</p>
能照见星光的话，哪怕只是一个人，也不会孤独，也不会害怕。</p>
黍离安静的仰头看着天。</p>
看不见光也没有事的，知道星空依然存在着，也能有一种遥远的虚假的慰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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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是一种可以想明白但不能说破的信念一样，哪怕是假的我也不会去深思、不会去想透。</p>
糊涂才是从心的真理。</p>
难得清醒就可以了。</p>
可是……</p>
可是那团遥远到黍离不去深思都知道太飘渺的星光，慢慢扭曲了它的样子。</p>
──其实本来也没有样子，毕竟星光只是幻想。</p>
它扭曲着，烧为了一团火。</p>
是炸裂开来可以燃烧大地的那种火……</p>
黍离又想起了安静燃烧的孙汉广和他身上不曾黯淡的白光。</p>
也回想起了那烧烫了皮肤也点燃了情绪的大火。</p>
而现在，他的眼中，好像看到了炽烈燃烧的大地，就好像这个末日，还有着无数的灰雾之林在被点燃。</p>
黍离很清醒。</p>
他知道，这不过是他很难得的被触动之后，难以克制的幻想。</p>
灰雾之林的真相他其实并没有猜准，但也差不离多少了。</p>
将军抗拒着领主的身份，符文抵抗着邪念的侵蚀，不可名状的暗示与同化则被苏审的手段一一挡去。</p>
这种情形，或许还有很多，但……但这个世界从不缺少默默无闻的熄灭，也不缺少无谓的抵抗。</p>
星光与烈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