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三年举办一次的东部七省狩猎团大赛,程序是极为繁琐的,除了最基本的塔主印章,还有各种各样的证明需要办理。
陆离倒是赶紧逃回了那座地下广场潜心学习阵道,只剩罗石作为队长跟着李云忙东忙西,弄得每次回家都能听到他的怨言。
时节的变换就像流水一样悄无声息,年复一年,白日阳光普照,夜晚清凉如水的日子一去不返,等待着下一季的轮回。暴雨裹挟着黑云压城的闷热迫近地面,天空仿佛总是高高吊着一张严肃阴翳的面孔,随时准备将口中江河倾吐而下。
这样的时节,很多东西上面都结了细小的霉花。
江言城依山而建,内外两座城墙将四面环绕起来,却在北城墙东边的内墙部分有着一小截空缺,空缺直接将内外墙之间的部分与城内部分连接起来。这一块城内土地阒无人烟,杂植着四季常青的竹柏,多年的成长中已经给这片土地覆盖上了绿色的地毯。
在层层绿意围绕的空缺中坐落着许许多多青灰色的石碑,它们有的已经歪斜,被无处不在的杂草顶着倾倒了身子,有的则是在风雨侵蚀中淡褪了镌刻的文字,将土壤下的亡灵存留世间的最后一丝痕迹默默抹除。
其中有两座墓碑却大不相同,它们并排而立,相互紧贴,仿佛爱人间相依相偎,墓碑上沾染着碧绿的苔藓痕迹,一直从碑身覆盖到地面。然而碑前文字依然深刻清晰,槽痕处已经有了一定的深度,显然是有人刻意雕琢的结果。
不多时,大雨便滂沱而下,那股洗净天地的势头压在墓碑前瘦弱的人影身上,顺着她无神的双眼匆匆流过,很快她便如浸在水中一般从头狼狈到脚。但她神情未变,那雨水虽然磅礴,雷电也是激烈,然而这雨下不到她心里去,她的心是干燥的。
突然间,她头上的雨水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竟一股脑化作两道水柱从她的头顶上分开,紧接着她感到身后一阵吸力,身子一个摇摆向后跌出一步,踏进了一个灰色的光团中,雨点打在光团上,迸成细碎的水花。
“你在这里干嘛?”
燕向秋忽然从灰暗的回忆里晃过神来,激烈地一抖身子,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我来看我爸爸妈妈。”
她朝着面前的两块墓碑看了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陆离沉默了,他为自己刚才的问题感到有些自责,正当他想道歉的时候,燕向秋却是凝视着那两块毫无特色的方形石碑,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让陆离正了正心。
他能感觉到她周身悲伤的气场,在悲伤面前,严肃和沉默才代表了尊敬。
燕向秋的眼神空洞,从深处开始跳动着一缕火焰。
“我爸爸是你们学院执法团的一名团员,他总是跟我和妈妈说他有多么骄傲,因为他干的是正义和公正的事业。七年前,我五岁,那时他们和其他宗派发生了一场冲突,双方打了不久,很快就各退各的。哼!跟儿戏似的。”
燕向秋一声嗤笑,漆黑的大眼睛像一个深井,而有什么东西正不断冲击上来。
“就是那次战役,他们毁了我们的小镇,爸爸也在那次战役死掉,我只能和妈妈一起逃出去。后来有人自称执法团的人,来抚恤阵亡人员的家属,记得那天我很兴奋,以为终于能有很多吃的了。但是名单里面却没有我爸爸。”
陆离皱眉道:“他们漏掉了?”
“漏掉了?去年我抓住了当年来发放抚恤的那个人,他说,有人故意要把我爸爸的名字划掉。后来我还查到了当初的参战人员,整个前线,居然就他一人是执法团,其他人都只是雇佣兵。
我爸爸他一辈子善良耿直,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害死!我妈妈也是,爸爸死了,她好像也死了一样。隔了一天,她丢下我,回去原来住的地方。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还只有五岁,除了找妈妈什么也不会。”
说到这里,燕向秋的眼睛已经喷出了火来,汹涌的愤怒毫无保留,夹杂着刻骨的怨毒倾泻出来,一股脑倒到了面前这个少年身上。
她的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红得像两块炉中烙铁,炽热与冰凉的水流混合在一起从她的脸上流下。她抬头望天,这才发现陆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撤掉了灰色光罩,任凭暴雨打在两个人瘦小的身上。
“我一直走,终于走到了那片废墟。妈妈就躺在我们家仅存的一面墙壁下,已经死了。我以为我也会饿死的。后来是老师经过才救了我。他帮我找到我爸爸的尸体,然后把我爸爸妈妈合葬在这里。”
说到最后,燕向秋已经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眶,突然身子一震,因为有一只手在她湿漉漉的头上缓缓地蹭了几下,而后又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