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赛如期结束。
像以往一样,惊奇和叹气总是成为最终表彰时不绝于耳的呼喊声。
人们喜欢目睹卓越的事物,就像喜欢观看赛马场上的头马和黑马一般。
比赛结束那日天空中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刺目的阳光洒在这水乡中唯一充满了干燥沙石的场地上激起阵阵灼热。
大地灼热,人们的心也灼热。当价值超群的奖品颁发出去时,人群中更是激射出无数羡艳的目光,没有人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既然杀手这样的职业都能大行其道,那么怀璧其罪的道理依然是在这世上行走的不变真理。
帝国的法律规定了修士不能随意杀人,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一纸空文罢了。
虽然很多人也对江言城那一支黑马的突然退出感到惋惜,然而似乎也很快就忘了这件事情。
浦水城交通线路复杂,大道小路四通八达,水路更是像血管一样分布于其四郊之地,此时在烈日的灼烧下,一群渔民打扮的大人孩子正躲在狭窄的船舱中闷声闷气地休息。
船舱并非密不透风,反而随着他们悠长的呼吸,总有淡湿的凉风从水面上钻过船舱,带来清新和清凉。
李云从没有想过,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那日当他醒来听了事情的原委,在吃惊之余却有一种极度的惋惜之感,当上官塔主再次下来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李云会力排众议要求比赛继续下去。
原因非常简单,一来他并不相信处在本地狩猎塔管辖的地方还会有异心之人的出现,只要他们不再乱逛就不会有麻烦。
二来,他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一次,完全可以碾压之势赢得的荣誉。他自认进行了理性的分析,始终坚持己见,上官塔主也不好强迫他退赛,只好让陆离他们继续参赛。
而参赛的结果是,陆离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保护乌希然、禹妤的安全,竟然完全不顾战术安排而发动了布置已久的阵法。
这阵法以他们四人的灵力作为燃料发动,能量强度上虽然一般,然而瞬间之中的破坚爆裂之力远超一般的凡品阵法,当天几乎只是一炷香的时间便连破了三支队伍进入轮休。
而盗宝与暗杀的行动几乎在他们结束比赛的瞬间就开始了,他们几乎无法想象当时在台上看着他们比赛的观众,有多少正在动着龌龊的心思,又有多少胸有成竹地用锐利的目光剐视他们,暗地里已和杀手沟通。
陆离觉得他们似乎只是在考试中拿出了压人一头的分数而已,就有那么学校想要挖他们过去,不成的还要杀人灭口,除了叹一口人心叵测,他实在不知作何评价了。
从杀手们猖狂的行动中陆离明白,恐怕这位上官塔主平日里素来为人和善,也少有什么大的威严,这才导致了浦水狩猎塔的权威被藐视至此。
然而这次,他们倒是打错了算盘,面对这种情况,塔主依然一脸平和,也许是平日修养所致,但森冷的语言中蹦出的满腔怒火是无法掩饰的。
在这一段戏剧性的暗杀高潮中,塔主亲自出手活生生地捉住了七八位杀手,其中甚至有一位封号境界的存在,这令陆离他们心头一寒。
虽然心里早就认为停赛的选择才是正确的,然而陆离等人还是低估了心怀不轨之人的反应,那些杀手的佣金加起来恐怕都足以令人一夜暴富了。至于李云,更是有一棒子被打醒的觉悟。
日后在他的自叙回忆录中他会提到,他一心盯紧陆离他们能带来的荣誉,将他们看成了出彩的工具,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环,那是他多年前本应确立的优先思维——保护。
而这次的事情过去后,他才察觉到,这两个字执行的难度似乎有些超出他想象。
之后在塔主的帮助下,他们乔装打扮成渔民来到河边,租了一艘规模较大的渔船打算从水路回家。行船的渔民正好是那天晚上喝高了趴在万夜留身上差点狂吐出来的那位,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好好的一次比赛变成了提心吊胆的逃亡,这戏剧性的变化,任谁心里也不会舒畅的。
“还有一个时辰就可以靠岸了。”李云说道,“小离,联系得怎么样了?”
陆离手中把玩着一块通体净白的通讯魔方,说道:“已经联系上了,学院说会来人接应我们的。”
江虹一把扯下头上罩着的斗笠,斜着眼睛看了看陆离问道:“你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出任务了?”
陆离叹了口气:“恐怕不只是我,我们四个人也只有你才安全,没有人敢动江言的重孙。但我们三个恐怕得在学院里窝一段时间了。”
“这个还不简单。”江虹撇撇嘴,“让我太爷爷发布一个公告谴责这次的事情,语气严厉一些,做一个警告。看他们还敢不敢干这种事情。现在这些杀手也太猖狂了,我看里的杀手明明很专业很酷的。”
万夜留接口:“你想得太简单了,江言城主虽然威信很大,但对于那些总是潜藏在阴影中的人,只是威慑还是不够的,反而可能逼他们直接动用更强大的杀手。”
李云也对江虹一笑:“叫你少看些地摊了。那些上面写的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那时候隐杀会和我们狩猎者联盟的成分都没有这么复杂,他们的杀手也是出了名的讲规矩。现在不一样了。”
说话之间,时间悄悄流逝,浦水江距离江言城最近的一个港岸处,在一座叫做江埠的临江小镇旁,那里也是和学院约定好的接应点。
实际上江埠离江言城还有着不短的距离,然而因为担心路上出意外,学院也决定还是尽早接应比较好。
“小兄弟。”船夫掀开乌黑的油布帘子往里探了一个头,“前面已经能看到口岸了,你们出来吧。”
“我出去看看。”万夜留说道,跟着船夫走上了船头。他四下扫射,然后满脸凝重地退了回来。
“怎么了?”
“我们被夹住了,有两艘船在我们后面紧跟,大哥说他们在半路就跟上了,他也没怎么注意。”
众人一阵沉默,显然是不太理解他们为什么都等到快靠了岸还不动手。
“不管怎样。”陆离说,“我们得赶紧找个对策,你们听我说。”
大约一刻钟后,渔船靠岸,渔夫将船锚放下后,进入船舱拖出了两袋子活蹦乱跳的鱼,鱼儿们的鳞片在晚霞下银光闪闪,只见渔夫将两袋鱼拖着放到了鱼商的秤子上,然后就开始讲起了价格。
他的额头划下许多汗珠,在脸上晒干后结成淡淡的白色盐花。
不多时候,渔夫卖掉了全部的鱼回到船上,起了锚头,船桨一撑,船便掉转了方向,又回到了茫茫江上。
然而停靠在它旁边的两艘渔船这回可愣了神,两个假船夫尽皆蒙着遮阳的黑色薄纱,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一艘船跟着离开的渔船而去,另一艘则依然停留在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