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的寿星西瓜虫叫独眼,鬼面瓢虫叫半面。
至于那几只刺猬,既讨厌人类,又厌恶做了叛徒的狐族,对阿立没半点好脸色。
可到底是孤单作祟,能多个说话的伙伴总是好事,就这样,阿立跟它们一起在背青岭过活。
独眼带阿立去了它们一族的洞穴,那儿深邃又弯曲,七折八绕,昏头转向,叫人分不清来路,让阿立想起了小时候跟頔哥一起抓鼹鼠,顺着隧洞几乎挖秃了一片草地,愣是没抓到那只狡猾的鼹鼠。
独眼瘸着腿,干脆滚成球,率先在前头开道,照它的话说,按规矩,哪怕阿立是妖怪,也不能随便带外族进来的,只是现在大伙儿都迁徙离开了,就无所谓了。
在地底,说是冬暖夏凉也不为过,能瞧见夜光的菌菇,还有粗壮又复杂的树木根须、蜿蜒冰冷的地下河,甚至还有巨大野兽的骨架,独眼说,那叫化石。阿立决定以后来这儿过冬,前提是独眼同意,而且自己不会迷路。
大伙玩得很开心,直到去了洞穴最深处——那是寿星西瓜虫一族的墓地,大大小小的西瓜虫簇拥在一起,外壳变得灰白开裂,长满了苔藓跟菌类,显然逝去已久,而在墓地最外围,趴着一头阿立有史以来见过的体格最大的寿星西瓜虫,在它突出的额头,印着一轮红日。
最令阿立惊骇的是,它还活着!
它双眸紧闭,节肢的缝隙里都长出了小草,但阿立听到了它的喘息声!虽然气若游丝,让阿立一度误认为是洞穴中的风。
“它是我们的王。”独眼蹒跚上前,胡须般的触角卷着一束花,放在墓前,“在自然界里,大象能预知自己的死亡,然后提前去象冢,等待大限将至,步入永恒安宁。我们也能。”
“王当年与贪狼一族对战,虽赢了,却也重伤垂死,离不开了,我的腿跟眼珠,还有这家伙的一半翅膀······”独眼看了看叫半面的鬼面瓢虫,笑容里既有苦涩也有豁达,“也是在那场战争中丢的,与其做大伙儿的拖油瓶,不如留下来。”
“我也必须留守在此!王的离去,当有族胞恭送!我族的墓地,便由我这个残废看护好了!”
阿立望着独眼,肃然起敬,在它身上,阿立看到了铁血,看到了铮铮傲骨。阿立没经历过战争,但在这一刻,他懂得了爹爹大风提起那段晚颜关旧事时的缅怀。
半面尖着嗓着,爬上前拿爪子碰了碰阿立,“你也别太失落,我们两个残废尚且不自弃,你不就是变妖怪了吗?起码好手好腿!”
“呵,妖也分善恶。”一只刺猬瞥了猩红小兽一眼,话语间满是嫌弃。
“你也别觉得刺猬一族针对你,这是没法的事,白仙庙是被狐狸一族封的,自家的老祖宗被关着,搁谁心里都不好受!更何况你的另一半是怨狐之灵,不怼你怼谁?看开点。”半面劝道。
阿立低着头,嗯了声。
几只刺猬哼了声,倒也没再冷嘲热讽。
一道叹息声忽然响起,风从暗处涌来,声音里满是颓丧与疲惫,充斥着力不从心,却响彻洞穴,震得洞穴簌簌直落尘屑,“独眼,怎带外人来了?”
猩红小兽如临大敌,躲进阿立衣袖中,最后在领口处冒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