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四个字神仙入梦。
在别的世界里,她如果拿出这样的借口,说不准就要被人认为是失心疯了。
然而这个世界不同,这世上不仅有仙人,还有“不是人”,妖怪嘛。
隔壁庄的谁谁谁曾经在砍柴时遇到妖怪,又有某某某家老祖宗半夜托梦,这种种不知真假的传闻乔安都已经在高老庄里听了不少了,她如今再来个神仙入梦,也没有过分到哪里去。
乔安打算把高老庄本地的土地爷拉出来背一下锅这些都是土地公公传授给她的。
至于土地爷主动跳出来揭穿她这种可能性,那是完全不存在的。
在整个西游记的神仙系统中,土地神无疑属于真基层芝麻官了。
由于神力地微,多是一副老实性子,被那些法力高强的妖怪搓圆捏扁。想那原著中,红孩儿把他“领地”内的众土地神欺负得形如穷神,衣衫褴褛。因为上不起供,这一群委委屈屈的土地神都被逼得去捉山獐、野鹿当贡品了。
好不容易来个选择站在妖怪那一边助纣为虐的土地爷,却不过是被妖怪的一句“与你把小祠堂盖作大庙宇,泥塑像改作正金身”,就给哄了个晕头转向。乔安不得不感慨一句,真有出息啊。
但是高老庄地界的土地神,大概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庄里唯一的一座土地庙,还是村民们用石头随意垒的。它之所以能被称为庙,全赖于里面放了一尊泥像。若没了那尊像,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像是神仙住的地方。
简而言之,就是处处透露着“没有钱”的气息。
如今,她打算把功劳都按在土地爷身上,日后高老庄的人们知道后,少不得要给土地庙上香修庙。
土地爷说不定都能开心得旋转跳跃起来,又怎么会多此一举的给她添麻烦
闲话少提,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竹纸给造出来。
按理来说,她应该先把竹子放在水里泡它个百八十天,待竹子软化后,她就能轻轻松松把最外面的青皮与里面的竹穰分离开了。
然而她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只能用了个笨办法,直接上刀子开削竹子外面的青皮。当然了,她心里很清楚,若想大批量生产竹纸,这个方法就太耗费人力了,还是要乖乖的回归浸泡法,泡软了以后再去皮。
物理处理法结束后,下一步就要换做化学处理法了。
这时就不得不提起“生石灰”这个神器了。
说白了,就是造纸过程中需要用碱性物质进行漂白等工艺。
后世流传下来的竹纸造法大同小异,在关于放石灰这一步骤上,有的方法中是要在蒸煮竹穰时加石灰,有的说是要在蒸煮前在石灰里提前泡上几天。
虽然前者更为省时,但乔安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为什么
因为她做这一步骤时,高家的锅正被高母占着做饭。
再完美的理想计划,遇到吃饭这等人生里的头顶大事,也不得不低头屈服。
生石灰不是什么稀罕物,壁画、垒墙、下葬时都能用到,然而高家目前没有现成的,现实永远这么骨感。
不过在这一点上乔安早有预料,就把目光投向了草木灰,反正都是碱。
于是她拜托高才把那竹穰又削又撕,使其变成一缕一缕的,而后,她细细地在这缕缕竹丝上,抹上草木灰,再把它们泡在了水中。
她打算等它们泡上八九天,她再捞起来。一百天她等不起,但只有八九天的话,眨眼就过去了。
高父看乔安这几日一直围着竹子转,说是要造纸,结果这才多久,就将它置之脑后了。他就说嘛,不用管她,最后当翠兰发现这事行不通时,自己就会放弃的。
他笑着摇了摇头没去管她。
当高才想要帮乔安把浸泡着竹穰的木桶提出去,将桶里的“脏水”倒了的时候,乔安连忙上前制止。高父这才知道,翠兰她还在那死命折腾着要造纸。
乔安一直在计算着日子,当竹穰被碱水泡得差不多了后,她这才把那一缕缕的竹丝从水里捞了出来。
而后又是沤洗,捣碎,熬浆等一系列步骤。期间乔安没少让高才和二姐帮忙。
高母看着盛放在锅里的竹浆,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这又是刮皮又是熬汤的,又不是闹饥荒的时候,你熬的这一锅粥我是不敢喝的。你赶快倒了,把这锅刷出来。”
这当然不是用来喝的。
乔安倒也没反驳,在高母离开后,她把纸浆倒进桶里,又过滤筛选搅拌了数次,让竹纤维愈发适宜成纸。
她还往里面加了一些她用采摘来的黄蜀葵的根榨出的汁液,以便浆质更为均匀。
高老庄附近的山脚草丛里生长着不少黄蜀葵,常有小孩子瞧着黃蜀葵的花开得娇艳便折上一朵。除此之外,也就只有乡野大夫采摘少许以入药了。
而今,这众人不怎么理会的黄蜀葵就全便宜了乔安。
其实要是手头上有明矾就更好了,它既能改善纸张的光泽度,并能让纸张变得更为光滑,人们常说的熟宣就是生宣上矾,外加一些其他步骤而来的。
她想高父应该有办法弄来这东西,不过她现在还不急着弄熟纸,打算先把生纸造好,就暂且把这事搁置到了一边。
乔安将竹浆搅匀后,就拿出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小型篾席进行捞浆抄纸。
由于业务不熟练,她一连试了几次,才成功从竹浆里抄了一张纸浆均匀的“半成品纸”出来。说是半成品还是高看它了,以它目前的状态还只能算作浆状的竹纤维。还要再稍稍榨一下,排出多余的水分,再等它干了以后,竹纸才能真正的成型。
高父从乔安第一次尝试抄纸的时候,就来到她身后看着了。
方才他听高母说翠兰熬了一碗竹粥,还非得说是要用这锅粥来造纸。他听得一脑袋雾水,就过来看看。
他的视线落在覆盖在篾席上的那层浆水,眼神若有所思。
他问:“你是要把它晒干吗”
其实高父刚站在乔安身后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她点头:“等我把这层竹浆膜放在榨板上轻轻压一下水,到时候只待它彻底干了,就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纸了。”
高父卷起袖子,说:“我看你也累了,接下来怎么做你跟爹爹说说,我来做。”
他一开始时觉得翠兰不过是在小孩子玩闹,但当他看到那抄出来的竹浆时,他突然觉得也许自己错了。
吃饭时洒桌子上一碗米汤,要是不把它擦干净,等它干了后桌子上都会结一层汤渣。这竹浆干掉后,要是像清水似的什么都不留反而奇怪了吧
不过即使到了此时,高父也只是认为最后成型的纸张的质量,大概与那等廉价的粗草纸的品质相似。
毕竟,就翠兰这小孩过家家似的折腾了一段日子,最后能真的弄出纸来就已经很让人喜出望外了,而那等洁白柔软的上好白纸,高父是不敢奢望的。
但从竹浆中抄出来的白浆如此轻薄,却又那般的均匀,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若隐若现,但他下意识的回避了,不敢抓住这个想法。
乔安听到高父要接手,自然不无不愿。
成年男性的力气要远超乔安,他把这一系列事项都接过手来后,速度立即提升了不少。
此时,纸已是处于一种半干状态,虽还满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但已然成型了的轻柔纸质明晃晃的呈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高父的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他放轻了手脚,甚至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好像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把这纸弄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