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重症区。</p>
“心率80，正常。血压70和100，也正常。你要是想出院的话，等下去服务台办下手续就好了。”</p>
听见护士的话，平躺在病床上的赵龙心中由衷地松了一口气，坐起来穿着上衣：“谢谢赵姐了。”</p>
姓赵的年轻护士扔掉棉签，呵呵笑道：“谢什么，都是老本家。而且说真的，我们也没做什么。你这完全是自己好的。要谢就谢人家真正救了你的人。”</p>
这一年多来，赵龙每日听到的消息只有坏消息和噩耗。所以听到这一个久违了的好消息，让赵龙脸上不免多了份笑意。</p>
见赵龙心情不错，一边缠绕着颜色不一的线，赵护士按奈不住心中的好奇：“话说你是怎么认识修行界的人的？这也太神奇了吧。百分之九十面积的重度烧伤，就在床上躺了几天就好了。这种技术要是能够普及开，那得拯救多少烧伤科的病人。”</p>
赵龙笑着扭着纽扣，没有说话。</p>
虽然江臣和如意他们并没有对他说过要保密之类的要求，但他还是很自觉地对此守口如瓶。</p>
他很清楚像江臣那几位修行人士，对于这座人间的凡人们有着怎样的吸引与诱惑。即便调查局颁布了相关法律，禁止凡人与修士互相骚扰，可要说效力，恐怕未见得会有多少。</p>
要知道，即便是死亡的血淋淋的威胁，也不能彻底根除人们对于利益与欲望的追求，更何况是一些不痛不痒且未有人验证过的建议与警告？</p>
这片人间从来不缺亡命之徒。</p>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又或者是遥遥无期的将来，都不会缺。</p>
赵龙的沉默并没有让赵护士感到难堪，这本来就只是她的随口一问。</p>
“不过有一说一，你这新长出的皮肤也太水嫩了。看得我都有些动心。要是我也能遇到这么一个高人能救我一次，替我换上一副这样的皮肤，哪怕是身受烈火焚烧，我也认了。”</p>
赵龙的笑容忽然就从脸上消失了，只是出于礼貌，并没有变得很难看。</p>
看到赵龙的神色变化，赵护士顿时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不禁在心底暗骂自己嘴欠，连忙道歉：“哎呀，你看我这张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不起了。我不是存心的。”</p>
赵龙勉强笑笑：“没事，都过去了。”</p>
见赵龙没了聊天的兴致，该做的检查也已经做完，赵护士也就没好意思再多谈，忙碌的一天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很多病人在等着她。</p>
她推着推车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一事，往走道里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在附近，才低声说了一句：“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和你一起来医院的那个，现在也还在医院，就在楼上一层。37床。这两天看得不那么严了，你可以偷偷去看看。别说是我说的啊。”</p>
听到那个人的消息，赵龙仿佛又回到了几天前，体会到了那种烈火燃遍全身的痛楚。一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面色也有些发白。他喃喃问道：“他怎么样了？”</p>
赵护士又压低了一点声音：“也是算他倒霉。梧桐市这么多年，就出了他这一个越狱成功的。警方那边很重视，要求院里一定要想方设法救活他的命，要让他活着再次接受审判。”</p>
赵龙心中越发觉得愤懑，忍不住道：“为什么这样的人还能活着？”</p>
赵护士忽然轻笑了一声。</p>
赵龙不解地抬头看去。</p>
赵护士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如果我是他，只会盼着越早死去越好。而且说实话，他现在也就是在挨日子。他可不像你，有高人相救。就那伤势，撑不住几天了。你应该很清楚，他这样的活着，有多痛苦。”</p>
赵龙没有说话。</p>
他当然知道。</p>
他的父亲就曾那样活了一年多。</p>
那种痛苦，那种绝望，那种微弱却又连绵不绝的呻吟……</p>
即便他只是个看客，只能体会到其万分之一，但也同样痛到整夜整夜睡不着觉。</p>
想到这里，赵龙嘴角浮现一抹冷笑。</p>
一年多以前，看着父母绝望地躺在病床上，发出没有止境地痛苦的呻吟，他不止一次向上天祈祷过，祈求上天让那个畜生也能体会这样的疼痛。</p>
不过，说实话，他虽然一遍又一遍的祈求着，但心底从未觉得这样的奢望能够实现。他能想到最美好的结局，不过是那个人被子弹打烂后脑勺，脑浆四溅，血液横飞。</p>
然而万万没想到，一年之后，这个奢望居然真的能实现了。</p>
真是老天有眼啊。</p>
赵龙的瞳孔微缩。</p>
不，老天如果有眼，就不会让爸妈那样老实本分的人承受这样的苦难。</p>
让那个畜生遭遇这样惩罚的，其实是……</p>
不知为什么，赵龙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江臣那张亲切的笑脸。</p>
“江老板……”</p>
看着陷入沉思中的赵龙，赵护士没有再与之说话，轻轻推着车子走到门外，才小声地骂了一声：“呸，这样的人渣，真是便宜他了。就该让他这样活一辈子才好。”</p>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赵龙看着床头摆的那件印有如果如果四个卡通字体的T恤，最后没有选择将之穿在身上。</p>
昨天，一个叫苏幕遮的年轻人来看望他。这个苏幕遮自称是如果如果书店的副店长，此次前来是受江老板所托，想要招他进入书店，为江老板工作，至于岗位，则是挑选客户贩卖如果。</p>
如果是以前，有人来到赵龙面前说这样的话，赵龙必然会躲开，离这些神经病远远的。</p>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果这种东西？又怎么会有人能够贩卖如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