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没有想到的是,伍万喊他来的目的其实是害怕自己被蛇咬死。
田局长他们一早就来了,他们在伍万的书房里打牌。
丁一首先被伍万安排给各位倒茶送水。
其实,这件事伍兰最合适,但是伍兰是多么高贵的人!她怎么会干?
丁一手脚灵巧地伺候着。看见谁茶杯里的水少了,赶紧给续上。续完水立在一边,随时听候伍万的调遣。
书房里有两桌牌,八个人开打。伍万和老婆伍春花各在一桌陪客人。
他们打的是一种叫跑符子的页子牌,这种牌的玩法和麻将有点相似,但是和麻将比,麻将只能叫小儿科,这种页子牌的复杂程度麻将无法相比。
页子牌主要流行在樟城一带,谁发明的不知道。总之,历史悠久,无从查考。
以前,页子牌是封建残余,是剥削阶级的消遣工具。现在,页子牌是雅俗共赏,老少咸宜,成了樟城人生活的一部分,甚至于可以说,成了很多樟城人身体的一部分。一天不打页子牌就会浑身痒痒,精神不振,有命赴黄泉的危险。
丁一会打这种牌。但是现在他不可能走到牌桌边看,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跑堂的小二。
牌桌上各人面前都码了一叠大钱,每一次输赢都在百元以上,丁一听出,有一牌,田局长居然赢了一千二百块。
根据丁一的道听途说,据说现在有钱人打牌,场上的钱是不数的,数起来麻烦,都该为用尺子量厚度了。
丁一还听出,师傅和师娘的手气最差,基本上都在输。到善妈敲门说饭好了的时候,师傅和师娘已经各输了接近一万块。
丁一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大的牌局,他看着那些钱像树叶一样在牌桌上飘来飘去,不禁想起了父亲,想起了弟弟丁二。如果有一万块钱的十分之一,父亲就可以到医院来看一下咳嗽病,丁二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读完他的补习班。
想到这些,丁一心里十分难过。
一张大圆桌就摆在放蛇王酒缸的那个大厅里,满满地上了一桌菜。
一干人走进大厅,看见那条蛇王,呼啦一下就围了过去。大家隔着玻璃缸指指点点,惊叹居然有这么大一条眼镜蛇。
伍万走到酒缸边,对大家骄傲地宣布:“蛇王酒祛风活血,滋阴壮阳,解毒消肿,延年益寿,是世上十大补酒之首。”
这些话不是伍万随口而出,他没有这个水平,他是问了一个年轻的老红军中医,从他那里得到了这些话,求人家写在了纸上,回家由老婆伍春花教了一个星期背下来的。
田局长说:“伍万,你怕是说错了吧,既然滋阴壮阳,怎么又会消肿?”
大家都知道田局长说的消肿是怎么回事,不约而同地拿眼睛看伍春花。
伍春花是久经战场的女人,怕什么男人的眼光?她笑着道:“别怕,喝了消不了肿就去找小-姐消肿,反正大家都赢钱了。”
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伍万也哈哈大笑。
伍春花笑得胸脯一耸一耸的。
丁一看出师傅和师娘都是在假笑,尤其是师娘,故意耸动着大胸。
但是一干人都没有看出来,也许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嘴里不说。
有一个皇帝的新衣的故事,他们肯定都知道的。但是,谁会去做那个愚蠢的小孩!大家都是十分聪明的人,又不是弱智。
一干人快快活活坐到了酒桌边。
伍万命令丁一打开酒缸盖。
有一个故事,一个人用酒泡一条毒蛇,一个月后,打开酒坛,冷不防毒蛇从酒坛里射了出来,将泡酒的人咬死了。不知道这故事是不是真的。
也许——是真的!
一干人赶紧争先恐后逃到阳台上,慌乱地拉上了玻璃门。又有人说:“玻璃门怎么样啊?牢不牢固啊!”这么一说,一些人又跑开了一点。
丁一走到玻璃酒缸边,心里一片愧疚。他觉得对不起蛇王,本来它自由自在,活得好好的,是他害死了它。他想在心里默念一点什么祈祷一下,表示道歉,但是不知道应该念什么,就闭上眼睛,清空心里的所有,静默了一分钟。
丁一睁开眼,左手扶住酒缸,右手伸向玻璃酒缸的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