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梅问:“你笑什么?”
丁一说:“笑你想得挺美的,好像我们是周口店猿人。”
伍梅说:“我们可比周口店猿人坚强。”
丁一说:“这样吧,我到村长家里去借被褥,你睡在我睡过的床上。”
伍梅说:“没虱子吧?”
丁一说:“肯定有,不但有虱子,晚上还有……”
“还有什么?快告诉我。”
丁一说:“给你留一个惊喜吧。”就和村长一起去抱被子了。
丁一去借被褥了。
父亲在帮着厨师收拾。
九月的山村之夜有些凉意。
丁二想着伍梅要烧篝火的事,就在火塘里烧起了一堆火。明明是烧给伍梅,烧燃了却又不喊伍梅,悄悄地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伍梅看见火塘里熊熊燃烧的柴火,自己拉过了一把竹椅子坐在了火塘边,伸出两只小手。
伍梅喊:“丁二,你去了哪里?”
丁二其实就躲在房里,他不敢和伍梅呆在一起,和伍梅呆在一起,他觉得如芒刺在背,心惊肉跳,十分不自然。
伍梅喊:“丁二,过来!”
丁二扭扭捏捏走了过去,站在几步远,不敢看伍梅。
伍梅拉过一把椅子,大大方方地说:“坐。”
丁二只得走过去,把椅子拉开一些,坐下了。
坐下了,如坐针毡一般。
伍梅抿嘴笑了一下,丁二勾着头没有看见。
伍梅说:“丁二,你好像有些不喜欢我?”
丁二的脸一下红了,幸亏火光照着,伍梅发现不了。赶紧说:“哪里……喜欢!”说完喜欢二字,脸更红了。
伍梅说:“不欢迎?”
丁二说:“哪里……欢迎!”
伍梅说:“那你怕我?”
丁二说:“哪里……不怕!”
伍梅是故意逗他,看见丁二越逗越窘,越觉得开心,越开心就越要逗一逗。“你喜欢我什么?”
“我……”丁一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压根就不知道伍梅会问出这种话。
丁二已经借被褥回来了。他准备烧一壶开水,用热毛巾将他睡过的那张铺好好抹一下,再把被褥铺上去给伍梅好好安置一番。
丁一看见火塘里火光闪闪,知道火塘里烧了火。
火塘上常年挂着一个吊瓮,火塘里的火一烧起来,就顺便烧热了吊瓮里的水。
丁一往火塘里走。
丁一看见伍梅和丁二并排坐在一起。
“你喜欢我什么?”
这是伍梅对丁二说的话。
听见这话,丁一猛然一下站住了。他心里吱呀一声,突然之间打开了一扇门。
一阵凉风吹进心里,他打了一个寒战。
这两天心里集聚的兴奋和喜悦一扫而光,落寞和沮丧占满了整个心房。
丁一退到一边躲藏了起来。
他没有勇气再走进火房。
在一边躲藏了好久,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朝火塘边走去。
伍梅看见丁一,喊道:“哥,你回来了!”
丁一淡淡地说:“回来了。”提起吊钩上的吊瓮,走出屋到溪里去打水。
水缸里有水,丁一却走到屋前的溪沟里。
溪沟里有岩石,大的有牛大,小的有鸡蛋大。
丁一坐在一块大岩石上。溪水从岩石的缝里流过,无声无息。
山里的夜虫在叫,叽叽蛐蛐。
萤火虫飞来飞去,虽然打着一个小小的火把,那火把却是冰冷的。
丁一听着满世界的虫鸣,看着冰冷地萤火虫。听着看着,闻见出了巨大无比的孤独。这孤独咀嚼着他的心,野狗般一口又一口,血淋淋的。
不知道坐了多久。
伍梅和丁二的喊声惊醒了丁一。他打了一瓮水,走到火塘边,挂在吊钩上,把吊钩降到了火苗能舔到吊瓮的地方。
丁一对丁二说:“把火烧大一点。”一声不响地走开了。
吊瓮的嘴巴开始冒白气,水开了。
伍梅喊:“水开了。”
丁一躲在某一个地方看着,看见吊瓮的水开了,就走了出来。
丁一走到火塘边,用抹布包住吊瓮的吊环,起下吊瓮将开水倒进木桶里。木桶里有一点冷水。
丁一提着木桶走进自己的房间,用滚烫的毛巾仔仔细细地擦那张木头搭起的铺。
默默地干完这一切,他把借来的新被褥和新床单铺在床上,扯平。
他站在一边,端详了很久。
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床边折起了那床被褥。
铺好了床铺伍梅就要睡了,时间不早了,有必要折叠被褥吗?
丁一好像一下子愚蠢了,他还是折叠被褥。
折啊折啊!
被褥折好了,如一块方方正正的花豆腐放在床头。
善妈曾经笑过丁一一句话:“丁一,你的被褥折得这么好,以后就天天给老婆折被褥吧。”
这是一句很遥远的话,丁一不知不觉地忆了起来。
这句话从梦魇中飘来,又随风飘走了。
丁一知道,这是一句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