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逃走的歹人和躺在地上的死人,场中只剩下了那对突遭不幸的母子。
听到那个年轻的夫人轻声哼着儿谣,翟秋来一阵诧异,难不成这对母子对生死看得如此之开?
当下便迈开腿朝那对母子所在的位置走去,可当他看见那个孩童背上那个突兀的剑柄时,轻松的神态渐渐凝重,轻快的步伐即时放缓,每迈出一步只觉得沉重无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到那个妇人跟前,艰难地张开口:“姑娘那些坏人被我们赶跑了你”
那年纪不大的妇人这才停了轻吟,抬头直视着翟秋来,目光如水平淡,不带一丝感情地问道:“敢问这位侠士在上方驻观了多久了?一刻钟?还是一个时辰?”
“啊!”听到妇人的这个犀利问题,翟秋来顿时显得局促不安,“呃这个”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所以然来。
那妇人并未追问,见她轻轻放下孩童的尸体,缓缓起身,双手交叠在腰间,微微欠身,似是一个祈万福的礼数,声音出奇的温柔:“先谢过少侠救小女子于虎狼之口,让奴家免遭强人羞辱。真不知如何报答少侠的救命之恩,奴家身无分文,唯有这副皮囊还算拿得出手,若少侠不嫌弃,就让奴家侍奉少侠一番可好”
这番看似鸣谢的话语,在翟秋来听来却有种说不明的讽刺意味,尤其是看到这妇人的孩子已被强人杀死后,心中更是愧疚不已。当下见这妇人正斥带解衣,翟秋来猛然一惊,欲出言制止,可劝阻的话还未出口,却见那个妇人从衣衫中抽出一柄不逾尺长的匕首,直直地向翟秋来捅来。
翟秋来哪里能想到这看似柔软的妇人会突然对自己拔刀相向,本就毫无打斗经验的他,登时吓得呆立不动,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匕首朝自己胸口刺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莫莲儿纤手一扬,一个类似石子的硬物破空而来,听得一声“叮”的清鸣,那妇人手中匕首应声而落。
此时的妇人才像一个痛失爱子该有的神态,见她双目赤红,面相凄厉,冲着翟莫二人歇斯底里地吼道:“用不着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在这假装慈悲心肠,我不怨自己福缘差遇到歹人,只怨自己没有遇到两个心有善念的高人!若你们是寻常的路人也就罢了,可你们明明武艺高强,却为何不能施以援手?怎能忍心看着有家室妻儿的镖师师傅们惨遭横祸?还有我那可怜的孩子若你们不想徒增杀孽,把歹人赶跑的方法不下数种,究竟是怎样的冷血无情,让你们的心比磐石还要岿然不动!方才听得你劝匪人从善,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匪人行恶乃天经地义!相比于他们的坦然为恶,你们的行径比他们要下乘百倍!”
这一番无情嘲讽的话语,并未让本就神态冷漠的莫莲儿有任何变化,依旧不为所动地注视着四周动静。倒是翟秋来这个异魂,似做了十恶不赦的错事一般,低着头,嗫嗫道:“对不起姑娘,我是应该早些跑下来的”
那年轻的妇人将胸中的愤慨发泄出后,像失去魂魄般瘫坐在地,重又将孩子的尸身抱在怀中,看着爱子的脸庞,戚然一笑:“我的小文子最是黏娘亲不过了,这么久找不见娘亲,定然着急了,别怕,娘亲这就来陪你”
说罢,将孩童背后的短剑猛然拔出,复朝自己的心口用力插去,又骤然拔出,鲜血登时如泉涌出,片刻便湿透前襟,趁着生机没有完全消散,又哼起了轻缓的儿谣:故城阳春三月天吔,
小儿穿上花翘鞋吔,
柳叶弯弯佛水花吔,
小船遥遥过桥南吔,
我喊小儿莫跑远吔,
娘亲腿僵找不见吔,
快快跑回我身边吔,
娘亲哄睡好入眠吔
儿谣声渐渐缓停,妇人那半张合的嘴唇终再也没有声音传出,饱满深情的眼神也终合上眼帘。
翟秋来伤感呢喃:“对不起,我是应该早些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