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棋社中地位已然今非昔比的老刘心情不错,晚上带了两壶汇贤楼的烧酒回来。看着外面飘雪的天气,挠着头笑问道:“师傅,这天寒地冻的是个吃涮肉的好时节,家里还有些羊肉,你我二人喝两盅?”
几日相处下来燕飞教了刘骥不少象棋里的偏门怪招,时间一长老刘竟直接管燕飞叫起“师傅”来。燕飞嘴里嚼着一根鸡骨头,一听这话飞快坐起喊道:“那还等什么?赶紧点炉子啊。”
等到一切收拾停当,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这铜锅涮肉,就得用这碳锅,这还是我幽州一个朋友送给我的,中间放上木炭,肉片熟的快,涮出来的羊肉鲜嫩无比。”老刘夹起一片肉放到沸水里抖了抖,鲜红的肉片瞬间变成诱人的粉红色,他把肉片放入酱料中轻轻一拌,肉香随着酱香瞬间充斥整个院子,他继续说道:“这韭花酱得是春天采的野韭花腌的,配上点二荆条炸的红油,往二八酱里这么一拌最后加点腐乳汁,这香味,绝了!”
刘骥迫不及待的把肉片送入嘴里,香味四溢,燕飞在一边看得直流口水。只不过燕飞所在正一教有四忌五禁一说,他的酱料中没有加那老刘亲自酿的韭花酱,体会不到那份辛辣带来的刺激,即便如此这涮肉的味道依旧让他食指大动。
这刘骥实在是位不折不扣的老饕,别看平日里他像只呆头鹅,可是只要一沾吃喝,他总能滔滔不绝地说出很多门道。
“来,师傅,你尝尝这酒。”老刘从炉子上拿下温好的烧酒,给燕飞斟满,自己也满饮一杯而后介绍道:“汇贤楼能位列应天城里四大名楼之一,这烧酒功不可没,别人说吃这涮肉要配女儿红,说什么温养肠胃,我觉得纯属扯淡,这涮羊肉就得配烧酒。塞北汉子的吃法还得配这爷们儿喝的酒,还‘女儿红’,哼,这名字就不配。”酒入豪肠老刘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只会憨笑的好好先生。
燕飞满饮一杯,又涮了几片羊肉喂给在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的大黄。
“老刘,来,我敬你。”两人碰了碰杯,同时一饮而尽。
刘骥往锅里添了些水,他拨弄着锅里肉片出神地说道:“当年行军打仗,我没少吃这涮肉,只不过那时没这么精细,整块的肉扔进锅里煮,还没熟就被兄弟们一抢而光,那时候连个蘸料都没有,可是我还是觉得那时候的羊肉好吃。”
两人目光交汇,燕飞隐隐看到老刘眼里的泪光。
“后来呢?”
“后来啊,我们一路打到幽州,丢了几百年的幽云十六州终于收复,眼看就能灭掉北元还老百姓一个太平盛世。”老刘越来越激动:“可是赵彰他最后时刻悔棋了,对他来说功勋已经足够,土地已经够多,势力已经够大,甚至他淮西的老乡们也都过上了富足的日子,对他来说这一切都够了,他不愿再冒险了。可是北方的老百姓呢?他们日日夜夜都要担惊受怕,北元南侵之心一日不死,塞北的百姓就一日睡不安宁。”
听到刘骥诉说往事,燕飞弱弱地在一旁问道:“老刘你到底是……”
谁知老刘像是没听到燕飞问话,拿起一个酒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而后把壶往地上一摔,登时瓷片纷飞,“这江南百姓是百姓,难不成这他娘塞北的百姓就活该被鞑子抓去做奴隶不成?当年我屡次上书想让赵彰回心转意,可都是石沉大海。这王八羔子的仇是报了,可是我的呢?我妹妹被人掳走的时候才不到十岁,为了给她报仇我才离开塞北南下投奔起义军,可是最终却只是做了条给他人打天下的鹰犬,从那天起我便发誓,再也不会理庙堂之事,自以为能气吞山河,到头来连家都回不去,想想真是可笑。”
老刘干脆拿起打酒的葫芦灌了起来,凛冽的月光照进院子洒在老刘身上,仿佛把一切都冻结住了,这一刻燕飞感到了无比的悲凉,是替老刘也是为自己。
安慰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燕飞只是轻轻拍拍了老刘抖动的肩头,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又给老刘斟满一杯。烈酒入喉,和着豪气,饮尽凄凉。
这一夜两个人吃了很久也聊了很久,一向骑在燕飞身上的大黄这次却破天荒自己走回了屋里,只留下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在院子里哭哭笑笑。
第二天醒来,燕飞发现已经被人抱到了床上,老刘已经在屋里忙活。
“老刘,你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