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衣一看对方给口了，便冲珠帘里问道：“不知薛都知想以何为题？”</p>
稍片刻，珠帘后面那性感的娇声悠然响起：“便以奴家这流江园吧。”</p>
薛诗音话音一落，众人便轰然一声，纷纷议论。</p>
人的自称是有讲究的，薛诗音要是看不起谁，可以自称都知。要是觉得才学相近以示尊重，可以自称自名，比如刚刚和桓学泠便自称诗音。如果谦虚一点可以自称不学、不才。</p>
但自称奴家，那就是另一番意味了。</p>
风月场所也分等级，一等便是朝廷自己干的、但不承认自己干的教坊司。那里都是官宦遗孀孤女，才学品貌自不必说。且不说长相如何，仅凭她们的身份，就让人人都有的征服心趋之若鹜。</p>
再就是坊间楼阁，这里的红牌头牌要么是从小视其天分精心调教的女子，要么是走投无路流落江湖的才学，能立起来的皆非凡等。</p>
其次才是略通技艺的园院街窑里的仙女。</p>
如赏春阁这种销金窟，不单是官府承认的经营场所，其背后靠山和主事必是朝中重臣。</p>
比如薛诗音的都知，那可不是白叫的，要有一定的真才实学，在某方面于社会有相应建树，是一方领域的翘楚，才可以称为都知。</p>
人家是姬，不是妓！籍册上的品等也高于奴。所以，她一自称奴家，便引起众人哗然。</p>
在这种场合下，奴家这种自称就算是玩笑，也是打情骂俏的亲昵。</p>
这个臭小子何德何能！？</p>
写的什么狗屁诗，通篇大白话，又是云雨，萌芽发大树的，那也叫诗？！</p>
说到这，就有人批判，说这个叫依无勤写的东西俗鄙不堪！尤其萌芽发大树，必是暗指某个身体器官，简直污俗粗鄙！</p>
本来流江园就像某些高级培训班，在科举废弃，举荐为途的现在，不少人明知道自己狗屁学不着，但还是花大把银子来这风月场，除了博取名声，便是相互结识一些用得上的人。</p>
所以，这就是个圈子。</p>
是圈子就有隐性的规矩，不是哪个土老财都能在这里搏出位的。</p>
一时间围着池子的富贵子，或是假意相问或是出言讥讽，反正就是不让秦无衣再消消停停写什么让薛诗音自称奴家的狗屁诗。</p>
秦无衣笑看众人，谁也不应，还搂着歌姬春阳，非常恶心的伸出舌头在她脸上舔了一下，让皎洁白皙的春阳只能红着脸往他怀里钻。</p>
“哈哈哈哈……”秦无衣大笑：“我为癫狂卿为君，红颜玉枕笑风尘，狂刀怒马行天下，何曾见有锦衣人！”</p>
一首依靠辞藻堆积的诗，即表达了男儿该有的豪迈，又把流江园里所有衣着华丽的富贵子全损了。</p>
“好！”</p>
突然一声喝彩从身后传来，秦无衣急忙回头看去。</p>
一个穿着土黄色麻布棉袍的中年男子，嘴角一丝痞笑，抄着手站在他身后。</p>
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眉眼五官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除了这一丝痞笑，整个人看上去普普通通。</p>
能形容他的，除了衣服的颜色，没了。</p>
他什么时候站在这的？</p>
秦无衣可是三阶化元，感知能力比一般人不知要高多少，身后站个人却不知道，这人轻功得多好？！</p>
心里震惊莫名，但依然放浪形骸地搂着春阳冲他一笑：“偶有心得，不值一提，过奖过奖。”</p>
“小郎君放荡不羁心胸豪迈，别人不讲，楚某倒是喜欢。”</p>
“见笑见笑，阿兄便也是性情中人，改日要好好吃一场酒。”</p>
“这便说好，改日来此寻我。”</p>
秦无衣应了流江园里另一个布衣的相邀，回过头去提笔沉思。</p>
那姓楚的也不走，依旧抄着手站在他身后，饶有兴致的跟着看热闹。</p>
好在有他，打扰秦无衣的人也停了下来。</p>
片刻之后，秦无衣在歌姬春阳喜溺的目光下，将诗写好，递给丫鬟送进去。</p>
很快换那伶俐的丫鬟转复出来，脆生说道：“都知说了，诗言四季，无意流江园，奴家请郎君再作一首。”</p>
说着，当着众人把秦无衣的诗念了出来：</p>
夜晓闲行赏春阁，胜雪春阳美娇娥，</p>
玉手纤纤新丰酒，恰如盛夏意难休。</p>
乘醉抒发少年狂，曾指秋高剑斜阳，</p>
一曲琵琶江流远，诗音清冬弹窃愁。</p>
可以说，秦无衣这首诗比慕容复所作咏梅差着意境的深远。但细细一品，却发现这首诗里有着情景延伸的现实感。</p>
先两句说的是男子来到赏春阁的感受，恰如盛夏，就是内心火热嘛。然后新丰斗酒诗百篇的引出来他的少年狂，指剑斜阳心怀怒满的时候，一曲琵琶让他的忧愁丢失了。</p>
“倒酒。”</p>
秦无衣晃晃脑袋，把语文老师的音容相貌重新请出来，他要刺激一下自己，搜寻记忆，看看还有什么诗歌可以借鉴。</p>
此时流江园里便静下来了。</p>
众人已经意识到，这个乡巴佬的身份未必就如他们看的那么简单。</p>
虽然这个依无勤的诗不及紫袍付荣穆，但可试问，有几人能随手即诗。</p>
这事做不得谎，依无勤的诗显然是即兴新作。诗里说的明明白白，春阳胜雪便是那歌姬，诗音清冬更是偷了他的忧愁。</p>
诗以春阳、盛夏、秋高、清冬徐徐展开画面，中间两句可为添凑，但第一句把他怀里的美娇娥可是狠狠夸了一回，尤为最后一句，“一曲琵琶江流远，诗音清冬弹窃愁”，可谓意境绝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