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冶眉头一挑,轻笑道:“老弟此言差矣,尾崖城乃雷泽门户所在。如今落于北莽之手,此事岂能言了?”
尚廉固拍案怒道:“兄长!你此言何意?”
他怒气一起,发须皆张,虎目圆瞪,气势极为骇人。旭目烊面色微变,大将军虬湛不禁鼓动真气,暗自戒备。
覃冶却是风轻云淡之态,淡然笑道:“我西域诸国,纵然多有纠纷,但面对外敌,理当同气连枝。尾崖城于我西域而言何等重要,老弟自当比我清楚。如今落于北莽之手,今后,整个雷泽半壁恐难安宁。若不将其夺回,老弟岂能心安?”
尚廉固怒气狂涌,言之森森道:“此事我自会处置!只是收回尾崖城,与兄长归还戈易城有何关系?兄长难道还准备以此相要挟不成?”
覃冶哈哈笑道:“非是要挟,只是那尾崖城中有北境大军驻守,失之易,复之难,愚兄有心襄助老弟。你若派兵攻城,我可遣虬湛领兵助阵。待尾崖城光复,届时与戈易城一道交还老弟,岂不是美事一桩?”
尚廉固怒哼一声,冷道:“尾崖城中不过区区数万兵马,我君子国自问还对付得了,便不劳兄长费心了!”
覃冶见他自酿祸事,竟还这等跋扈之态,暗自火起。心道:若非你勾结北莽丢了边陲重地,老夫岂能费此手脚。
他怕尚廉固不肯尽心夺回尾崖城,方才想了出兵相助之策,实是为了督促他矫枉过正,尽早收复边防重地。
覃冶定下心思,寸步不让道:“老夫如今年事已高,这脾气也倔了不少。今日,说不得要与老弟你唱个反调。那尾崖城一日不复,这戈易城,愚兄怕是就要多住上一日!”
“你——”尚廉固火冒三丈,厉眼如刀,直想上前一掌将这老东西击毙当场!
这时,旭目烊起身道:“尚国主!我父主一片诚心要助你夺城,你不思言谢也就罢了,何故如此动怒?”
虬湛领兵浴血奋战,方才夺下戈易城,哪能受此鸟气,愤而起身,怒目直视尚廉固道:“尚国主莫要忘了,这戈易城可是我鸣甲将士流血填命夺来的,非是找你君子国借的!我国主仁义,未叫你拿金银美玉来赎,反愿派兵助你夺城,换做旁人定然求之不得。尚国主如此推三阻四,莫不是故意要将尾崖城拱手让与北莽?”
尚廉固气急败坏道:“你……你休得胡言!”
覃冶目光愈厉,语似寒冰道:“老弟,你若非要与昆仑军斗法,那是你两方之事,老夫懒得多言。可你若要出卖西域疆土来谋取私利,老夫第一个不答应!”
见覃冶如此强硬,尚廉固心知今日恐难要回戈易城。愤然告辞之后,一脸阴霾地带人离去。
旭目烊行至覃冶身边,不无担忧道:“父主,此一番,我们算是彻底将尚廉固得罪了。明年夏初,他就将登上王位,只怕,到时他会寻机报复。”
覃冶心生悔意,轻叹道:“此人心术不正,气量狭小,我近日时常在想,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虬湛大步行来,傲然道:“国主,公子,你们不必忧心!凭我刕阳国力,便是现在继续进兵,一举攻下他文疏城又有何难!他便是登上了王位,只需国主一声令下,我们就将他再拉下来!”
覃冶哈哈笑道:“老夫何来忧心之说,尚廉固此刻最担心的,可不是我们!”随即自怀中取出一封信件,乃是少昊亲笔手书,笑道,“别忘了,明年他想要登上白帝之位,还得看看,我们这位太子答不答应!”
夜幕降临,寒气逼人,屋内生着炉火,暖意融融。旭目烊小心搀扶着覃冶,到榻上坐好,细心为他掖好被角。
旭目烊忧心色道:“父主,我们此番夺取戈易城,大哥并不赞同。他希望看君子国与昆仑军斗得两败俱伤,父主不顾大哥反对执意来此,怕是要引他怨气了。”
覃冶望着少子,满目慈色,轻叹道:“你大哥野心过重,仁心不足。你当知晓,照我心思,是想将国主之位传于你,可你又处处不与你大哥相争。你这傻孩子,现在不争,哪日我若不在了,你便更难与你大哥相争。”
旭目烊神色一黯,道:“父主,我无心与大哥争夺。他文治武功本就强过我,由他继承国主之位,对国人也是好事一桩。”
覃冶听摇头叹道:“你大哥虽有野心,却不具王者之气。他若非要作天下之争,只能走上一条不归路!烊儿,我刕阳国未来福祉,还得寄托在你身上!”
旭目烊满面愁容道:“父主,可是我……我哪能争得过大哥?”
覃冶拍拍他手,笑道:“你这孩子,本也是聪慧之人,只是心肠太软了些。我刕阳国自玄炬城向南半壁江山,所有军马皆受虬湛统领。而虬湛,无论何时,皆可为你效死命!便是现在将家底都亮出来,你也不输你大哥!”
旭目烊蹙眉道:“父主,我不想将来与大哥为敌。我刕阳国若是起了内讧,岂不白白叫外人得了便宜!”
覃冶哈哈一笑,嘉许道:“你能有这般心思,为父甚是欣慰。”又轻笑着打量儿子,试探道,“我有心促成你与绾绮的婚事,便也存了这般心思。难得那丫头钟意于你,若能与义瞿国结为亲盟,你大哥便无力与你相争。那样,你们将来也就不用再斗了。”
旭目烊面色黯然,他当然知晓,若与义瞿国联姻,对他巩固地位有极大好处。可是,他对绾绮又实在生不出爱意。
见儿子为难,覃冶无奈一叹,道:“你这孩子,何必如此固执。男儿志在四方,你便是娶了绾绮,将来若再碰见喜欢的,只管再娶来就是,何用如此为难?”
旭目烊正色道:“父主,孩儿一生只想与一知心之人相守,不想涉足那花丛柳岸!”
覃冶无奈叹道:“你这孩子,似你这等身份,谁人没个三妻四妾,你又何必……唉……”
旭目烊微微笑道:“旁人是旁人,与我何干。就像父主你,这一生不也就只有娘亲一人么?”
覃冶被他说的一愣,轻笑一声,无奈叹息。沉默片刻,旭目烊心有不忍,又轻道:“父主,你这般事事为我着想,不觉得……对大哥不公么?
覃冶收敛笑意,沉吟半晌,长叹一声,道:“我为你着想,便是为你大哥着想。他若得势,将来恐怕容不得你。而你若得势,将来定能保你大哥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