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张希禹觐见——!”
张希禹站在御书房门前,脑袋低垂,忐忑不安。
听到太监喊出自己的名字,这才飞快抬头看了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去。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又清了清嗓子,迈步走入御书房之中。
走到了以往的位置,张希禹一提前裾,扑通跪下,“罪臣张希禹,见过陛下!”
若是往常,在御书房中觐见皇帝是不需要行跪礼的,可就像张希禹自称的那般,他现在是‘罪臣’。
听闻这个名号,皇帝冷哼一声:“张希禹,你好大的胆子!朕可没有定你的罪,你竟敢自称‘罪臣’?你是想要说明朕是一个昏庸横暴的皇帝吗?!”
张希禹顿时惊慌失措,脑袋连连磕下,“臣不敢,臣不敢!都是臣的错,竟敢揣摩陛下圣意,臣罪该万死……”
皇帝猛地拍桌,站起怒指跪在地上磕头的张希禹,“如果你知道的话,为何还要违抗朕的指令?啊!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毁了朕的百年大计!”
“都是臣的错……臣罪该万死……”
张希禹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着这两句话,脑袋磕得愈发响亮。
皇帝冷冷看着他,拳头紧握,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让张希禹直接就这样磕死算了。
可是,他不能那么做,因为张希禹再怎么也是他这边的人,所犯下的过错亦是罪不至死。
皇帝坐了回去,冷然道:“起来吧,不要再磕了!”
闻言,张希禹磕下了最后一个头,双眼直愣愣看着已经形成了一片血泊的地板,狠狠吸了两口气,平复紧张的心情,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沉默站在皇帝面前。
看着他那副鲜血直流的模样,皇帝眉头微皱,唤来一个太监,让其给张希禹清洗和包扎伤口。
太监经过专业训练,包扎的手法不错,速度也很快,不过片刻,就帮张希禹处理完了伤口。
期间,张希禹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皇帝的脸部,视线落在脚尖往前三尺之地,没有放在书桌,也没有落在脚尖。
“张希禹,抬头!”
听到这个声音,张希禹缓缓抬起头,看向了皇帝。
皇帝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却不怒自威,只是看着那张脸,张希禹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抽搐。
“为什么不听从朕的告诫?”皇帝发出了质问。
这已经不是皇帝第一次质问张希禹,不过之前他都是让其他人代为传话,而张希禹身处荆州之时,他对张希禹说的那些话更多是叱咄非质问。
现在,张希禹终于要直面这个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张希禹面部肌肉微微抽动,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真正需要面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准备好。
即便没有准备好,也要面对了!
“臣只是想要为陛下排忧解难,绝无二心!”张希禹拱手深躬,尽显诚恳。
御书房因此沉默了下去,张希禹双目直视着地砖,额上沁出了汗水。
陛下这么久没有回应,莫非……他的回答错了?
“张希禹……”
皇帝认为自己应该是愤怒的,可是听到张希禹的回答之后,他就发现自己连愤怒都懒得愤怒了。
张希禹虽然忠心,但除了忠心以外,他便什么也没有了。
他接受的是旧时代的教育,那些教育告诉他要忠于皇帝,然而,也让他学会了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仔细回想一下,张希禹的工作能力尚可,之所以会被自己定义为‘庸人’,不正是因为此人蝇营狗苟,喜好钻营吗?
张希禹忠于皇帝,却不忠于百姓,也不忠于国家,他会忠于皇帝,完全是因为他想要向上爬,想要攫取更多权力。
“——你辞官吧!”
张希禹愕然抬头,望向坐在书桌后面,背部紧贴椅背的皇帝。
这一刻,他好像是在看一位渺远的神灵,神灵眼中不带丝毫情绪,无论是愤怒、怜悯或憎恨,一切都不存在,只是淡漠,只有淡漠。
“陛……下……”
张希禹喉头滚动了一下,满脑子慌乱,他从没有想过皇帝会有让他辞官致仕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