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两个人坐在凉亭里，默默看着远处没有说话。
爷爷的这番话大概是憋在心里很久了，没有前因，也没有个后果，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仿佛要把这么多年的心事都一吐为快。
言旭听在耳朵里，也无法做出评价，只能从爷爷的只言片语里，推测出曾经那些晦涩的过往。
晚风很冷，凄凉的像是人心。
言旭对叶家的过往追究不深，也无法感同身受，只是这么看着、听着，就觉得旧事复杂。
言旭看向爷爷的侧脸，苍白、无助。
这么些天的沉默深思，也不知道老人家到底想通了什么。
对叶初一，言旭觉得爷爷对他这个大儿子，与其说是恨，倒不如用怨字形容更贴切。
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自己的第一个儿子，想必在察觉叶初一有异之前，对这个孩子，爷爷是抱有很大的期望吧。
所以才是期望越大，失望怨恨就越多。
言旭收回视线，微微垂眸，静等爷爷回神。
叶爷爷愣坐了一会儿，也发泄完了，此刻回过神想到旁边的孙子，内心只觉得复杂。
孙子很聪明，从上次“逼”他说那些成年旧事，叶爷爷就知道这孩子估计是知道了些什么。
没戳破，也不过是给他这张老脸一些面子罢了。
现在因为卓亚的缘故，心有所感之下说了先前这番话，孩子估计也是知道的都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弄个那情况的小孩子过来……
叶爷爷长叹了口气，“你只不是已经知道你爸的事了？”
老爷子突然这么一问，倒是让言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他爸的事？哪个爸？假爸叶初一，还是亲爸叶寒衣？
言旭犹豫了下，只是默默点头，嗯了一声。
叶爷爷转头，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着，不像是在看他，反倒像是透过他这张脸，在回忆什么人。
大概是叶寒衣吧。
毕竟二舅爷爷也经常叫错。
“你跟你爸很像，都那么白净。”
爷爷开口就是王炸，但他这么一说，言旭心里也是明白了。
老爷子这是不打算瞒着了，要跟他说实话了。
“当初村子里外那么多孩子，就你爸长得最好看，也最聪明。”叶爷爷目光悠远，似是在回忆，“所有人都夸你爸是文曲星转世，是神仙看不得我们家遭罪，所以特地下凡投胎救我们的。”
叶爷爷面上浮现了一丝笑容，“你爸爸是十里八村，人人都夸的天才，就跟你一样，学什么都快，什么都是一学就通……你爸从小就孝顺懂事，在家什么都替我们着想，就连那个孽障！你爸也喜欢的紧。”
言旭看了眼爷爷的脸色。
老人家目光飘忽，笑容在提到叶初一的时候也是打住了，眉头皱了起来。
“他是个好弟弟，但那孽障却不是个好哥哥！”叶爷爷吸了口气，“他们两个差了五岁，也就五岁，明明自己才是弟弟，但你爸爸对他就像是对弟弟一样的疼爱关照，处处为他着想，什么都想着他！明明知道是块没心的石头，却仍是抱在怀里捂……”
“他一个孩子他懂什么啊！”叶爷爷的声音高昂了起来，眼睛里泪光闪烁，“我们这些做大人的难道还不如他一个孩子了不成！需要他去跑出去找他那孽障！那孽障死在外面就算是死在外面了又与他何干！只知道哥哥，又何尝想过我这个做爹的！”
声声泣血，每一字每一句都藏着止不住的心疼和怨恨，泪水从枯瘦的老脸滑过，最后也是没入衣领。
言旭手微微颤动，想要去帮爷爷擦泪，但看着老人家的神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
叶爷爷垂着头，一边止不住的哀泣，一边大手一挥，藏在眼角的眼泪就被抹了去。
爷爷这么痛心疾首的模样，难道，叶寒衣就是因为去找叶初一，所以才没的？
言旭眼睫一颤，似乎已经明白上两代人之间的纠葛，为什么这么复杂难调节了。
父与子，兄与弟。
爱与恨，血脉的联系中掺杂着亲人的命。
想要和解，确实很难。
言旭蹲在了爷爷面前，握住了爷爷的手，抬头往他，眼神诚恳真挚，温顺道：“爷爷，对不起，但您还有我。”
哪怕他知道孙子和儿子是不一样的，但没关系，只要他们还是血亲。
叶爷爷泪眼模糊，看着面前这副熟悉的面孔，两代人的面貌仿佛在此刻重叠，只剩那双亲切温和的黑眸。
爹！
爷爷！
叶爷爷呜咽一声，终究还是悲从中来，一把搂住言旭的头抱在怀里，痛苦道：“寒衣！我的儿子啊！”
言旭靠在爷爷怀里，默默闭上了眼。
他也不是第一次做叶寒衣了，姑且就让爷爷最后感受一次儿子在眼前吧。
有些心事憋在心里只会越来越难受，最后苦坏了自己。说出来，痛哭一场，哪怕当时画面不好看，但那样反而还舒服些，=。
堵不如疏，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了。
爷爷的情绪平定下来后，爷孙俩在凉亭里又坐了会儿。
看着爷爷神情稳定，言旭笑了笑，问道：“爷爷，这么晚了，我们现在回去吧。”
叶爷爷擤擤鼻子，点点头，看了眼言旭，眼神多少有些尴尬，“嗯，回去吧。”
这些言旭都当做没看到，长辈在晚辈面前失态，本来就是一件尴尬事了，尤其还是在听到那些过往的时候，想来他要再提，爷爷面上虽然不说，但心里肯定老别扭了。
言旭扶着爷爷回了别墅。
怕老人家晚上睡不安稳，言旭还特意给爷爷泡了杯牛奶助眠，至于他自己，也就睡前想了半小时，一宿无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