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太君派人请了史湘云和林黛玉到贾府。说是女孩儿们在一起过女儿节有趣儿,湘云、黛玉家里都没个姐妹陪伴,自个儿过节没有意思。
她二人因素来受贾母疼爱照顾,心里都念着老人家。随驾出巡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趁着没走多看看老人家也是好的。故而都应下了。
林家这阵子事多,黛玉初七上午才到贾府去。她的马车尚未转入宁荣街,突听街上喧闹不已,车停下了。
负责护送黛玉的林义在外面回道:“姑娘,街上有人当街殴打女仆,众人围观,挡住了路。咱们绕不过去,已让人去驱赶了。只是那些人十分无赖,围观的人又多,咱们府上从不打骂百姓的,一时赶不散人群,姑娘且请稍待片刻。”
黛玉答应了。
听外面女子的哭叫求饶之声分外凄惨,黛玉心下不忍,低声吩咐了刘嬷嬷几句,刘嬷嬷出去告知了林义。
林义去了一会儿,回来禀报:“回姑娘的话,那女子是跟随她原主人进京的。因她原主人遇事缺钱,如今将她转卖给一个姓王的。这女子因那姓王的是贪花无行之辈,家有恶妇,据说已害死不少婢女在先,死活不肯随姓王的去。故而被原主人和姓王的轮番责打。咱们若要帮她,除非买下她。不过看那姓王的意思,必不肯贱价卖的。”
“不拘多少钱,且帮她一把就是了。不然,怕又是一条人命。”黛玉道。
林义领命去了。
外面哭叫声渐渐停了,过了好一会儿,林义来回:“姑娘,姓王的必要1000两银子才肯放人。”
“罢了,就给他吧。然后放那女子回她自己家就是了。”
“是。”
不多会儿,只听外面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哭意响起:“谢谢姑娘大恩大德,奴婢这辈子做牛做马,下辈子结草衔环,定要报答。”
黛玉尚未开口,听贾宝玉的声音在外面说道:“这是怎么了?林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话音未落,一只手伸过来,掀起了车帘。
贾宝玉满心盼着林妹妹到来,谁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他生怕黛玉不来了,又担心路上耽搁住。便和史太君说,要出去迎迎,史太君命人围随着,放他出来了。
他看见林黛玉的车停到此处,心下大喜,见黛玉的心压倒一切,过来就把车帘子掀开了。林义拦阻不及。
刘嬷嬷身子一挪挡在黛玉身前,淡淡道:“贾二公子,这是大街上。”伸手一扯,将帘子又撂下了。
贾宝玉忙不迭赔罪,自己确实冒失了。
因黛玉要去贾府,便命那女子自行离去。哪知她无论如何不肯走,只说受恩无以为报,要作为奴婢伺候黛玉。
大街之上不好纠缠,加之那女子被打得遍体鳞伤,黛玉命林义先送她回林家,再作安排。
那女子听说不赶她走,松口气,昏倒了。
贾宝玉见了不忍,让人就近把她送到贾府救治。方才随着黛玉的车一起回了家。
到晚饭之前,这个七夕节贾宝玉一直过得很愉快。
姐妹们聚在一处,都守在他身边,说说笑笑,饮宴玩闹,实在是人间至乐。与那起子经济世俗之人一起吃吃喝喝,哪能有这般光景?果然只有女孩儿们才是钟天地之灵秀的。
黛玉、湘云不日即将远行,贾宝玉十分担忧。好不容易见了,拉拉杂杂的说了很多注意这、注意那的话,黛玉含笑静听。
湘云听了半日,见他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忍不住道:“二哥哥,我和林姐姐难得去玩一次,你有风不让我们出去,太阳大些也不让我们出去,略寒些又不让我们出去。草多的地方不能去,树多的地方也不能去,人多的地方更不能去……那我们可还能去哪儿呢?你也替我们想想,我们一辈子拘在闺阁之中,不比你是男子,能经常到外头见识。得了这机会,还不准我们好好看看吗?我要去找宝姐姐说话呢,你要说,和林姐姐说吧。”说完,一径儿去了。
贾宝玉笑道:“她倒是洒脱!一点儿都不怕。”
望着黛玉又道:“好好的,大家伙儿在一处不好吗?做什么非要到那么远的地方玩呢?”
“二哥哥,你……要一辈子待在内帏之中吗?天大地大,你难道从未想过出去见识一下?若是有一日,你失了庇护,又怎么样呢?”黛玉忽然问道。
“姐姐妹妹们在一起多好!出去有什么可见识的?有老太太、老爷、太太、咱们这公府在,我怎会失去庇护?妹妹可是杞人忧天了。咱们这样人家,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总不会少了你我的那份。”贾宝玉道。
黛玉方要再说,有婆子来回,贾宝玉让救治的那位姑娘已醒了,在屋里磕头谢恩来着。
贾宝玉想起这个茬,便问黛玉到底怎么回事。
黛玉说了。
“想不到她那原主人如此无情,可怜好好的一个女孩儿,打成那个样子。她家人怎么那么狠心,不早给她赎身呢?”
“她家有没有钱不说,她与人家签的是死契,一辈子捏在人家手里的,只许人家处置她,她哪里能赎身?”黛玉道。
贾宝玉一愣。不知怎么,想起当年花袭人再三再四的和他说过,要赎身家去的话。还是自己千求万求,应许下三件事,她才留下的。她签的也是死契……
黛玉见他发呆,略一转念,已猜到了缘故。正自思量,听湘云叫道:“林姐姐,过来瞧瞧二姐姐做的这个香袋,可真精致。”湘云叫道。
黛玉便过去了。
贾宝玉心中狐疑,信步回了自己那院。今儿女儿节,丫头们早疯出去玩了,院里静悄悄的。
贾宝玉进了屋,只袭人一个在屋,做活儿呢。
贾宝玉道:“大热天儿的,忙着做这个干什么?又不急着用。外面热闹着呢,你也出去玩玩吧。林妹妹、云妹妹今儿都来了,你也去和她们说说话儿。”
“见过了。我嫌外头热,先回了。咱屋里也得留人。”袭人说话间,倒了茶来,放在贾宝玉面前,复又坐下,拿起衣服接着做。
贾宝玉喝着茶,见袭人低着头飞针走线,五指纤纤,脖颈白腻,神情专注,双目含情,甚为可怜可爱。心里的狐疑渐渐褪了,有些意动神移起来。
待贾宝玉再出去找姐妹们,姐妹们已转战林黛玉的小院。日前林岳又买了甚多西洋玩意给黛玉,黛玉这次带了不少来给众姐妹。贾宝玉也跟着混混,不知为何,总觉得林妹妹似乎离他比方才远了。想要找她说说话,偏偏贾母那里来人,请大家过去吃晚饭。
女孩儿们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