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琴的东西都是后置备的。家里全抄光了,啥都没带出来。要不是薛蝌留了后路,他兄妹二人真要瞬间便成赤贫了。
史湘云忆起以往薛宝琴的天真快乐,想想分别时她的平静无波,自己压抑着大哭了一场。将薛宝琴的东西自己亲自动手收拾了,又添上许多估计她用得上的。
薛宝琴说的银票,放在一个盒子的夹层里,湘云细细的收了。见翠缕站在一边发呆流眼泪,湘云斥道:“你又哭什么呢?还不把小螺的东西收拾好,给她拿去!”
翠缕道:“已拾掇妥当了。姑娘,咱们以前,总觉着在家得做针线活儿,吃的、穿的都不如贾府里好,规矩又多,夫人管得严,有时候还说咱们……不愿意在家里呆着。现在看来……咱们……咱们……真是分不清好赖了!”说着又抽噎起来了。
史湘云叹道:“说你是个傻的,偏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姑娘,她们想让琴姑娘去做奴才。”翠缕压低了声音说道。
“什么?!”史湘云惊跳起来。
“翠缕,你……你怎么知道的?”勉力压制住自己的心跳和声音,湘云低声问道。
“是玉钏偷偷告诉我的。她说听……那府里二太太与内务府什么官的太太商量,把琴姑娘兄妹变成包衣户口。之后把琴姑娘送进宫去做宫女,伺候他们家的娘娘。”
史湘云呆坐半日,脑中浑浑噩噩,起身去找她二婶娘。
柳氏看她目光呆滞迷茫,吃了一吓,道:“这是怎么了?”
史湘云回过神来,拉了她二婶娘大哭。
柳氏从小看着湘云长大,还没见她这样哭过,心中惊疑不定,忙命人退出去守着。
史湘云哭了一气,想起正事要紧,哽咽着将翠缕的话说给柳氏听了。问柳氏有没有法子帮忙。
柳氏愣了一会儿,摇头道:“傻丫头,这还看不明白吗?以后薛姑娘兄妹俩,就得给贾家当奴才了。咱们能有什么法子?除了马上抓住那帮子山贼,洗清薛公子的罪名,别的法子都不管用。可你也知道,那根本没希望。”
“琴妹妹不是包衣奴才,我能作证!”湘云道。
柳氏叹道:“那又如何?薛姑娘想要救她哥哥,就得走这条路。薛姑娘聪慧过人,必与那贾家有约定,见了她哥哥无事,才能听她们安排。贾家人也必会防着,等她们能掌握薛姑娘,才放那薛公子。唉!民不与官斗。薛姑娘兄妹俩斗不过贾家的。从此之后,薛姑娘在宫里,性命在人家手心里攥着,薛公子在外面,当然得替贾家挣钱卖命了。反过来,琴姑娘要是不听话,薛公子也就危险了。贾家这是一举两得。”
史湘云又流下泪来,“二婶娘……”
“丫头!咱们帮不了薛姑娘。咱们家过了这几代,仍旧能一门两侯,你以为靠得是什么?不是咱们家有多大势力?是老辈人传下来的家训。”
“家训?”
“我也是听你叔叔说的。老太爷临终的时候,把你父亲、你两个叔叔叫到床前,嘱咐了两件事。第一件: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若想长享富裕,须耐得贫穷。若要保有高贵,须放低身段。第二件:为人臣者,最忌结党。史家以后与那三家要逐渐远离才好。莫要贪图一时的权利,毁了世代的基业。”
柳氏叹道:“你以前年小,我也不与你说这些。丫头,你只抱怨在家做针线太累,你可知一年下来,光这一项能省下多少钱?唉!哥哥嫂嫂早逝,我和你叔叔对你轻了不是,重了不是。你那几个堂姐妹,哪个不做活儿的?便是我和你三婶娘,也要做针线的。平时吃穿用度,咱家力求俭省。你那几个哥哥,每人一年的穿戴零花都是有限的。就这样,一年下来,各项收入也就将将抵得上花费,落个不欠账罢了。前些时候,还那欠国库的银子,靠的是祖宗给留下的家底儿。可家底儿就那么多,拿走些,便少些,还得留着应急呢,平日里哪能随便拿出来用?傻丫头,你想想,咱们家如此,那贾家凭什么能那样大手大脚的?不过是划拉的黑心钱罢了!说起来,咱们家一样不干净。这世家大族有哪个干净了?端看查不查!所以,这些年,你爷爷和你父亲、两个叔叔把那些都渐渐收了,就盼着将来能得个囫囵下场。可也就因为这个,咱们家现在,很多事都说不上话了。更不敢轻易去参与什么事。就怕万一沾上甩不掉。丫头啊,这是咱家的难处。”
周瑞家的带着给薛宝琴的东西走了。
三天后,薛蝌出狱。官方的理由是,薛蝌原是旗下包衣,因在山西一带行商,应官府的要求,帮助衙门和山匪有了联系,为的是做官府内应,这事完全是个误会。没谁管这说辞有多少漏洞,反正案子结了。
一日之后,小选宫女队伍里,多出了一个薛宝琴。
而有心人们纷纷在想:贾家都到了被太监勒索的地步,居然还能和内务府搭上关系,而且办成了事。这样看来,这贾家的人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