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认为,此案背后另有隐情。种种证据过于完备,更像是有人蓄意策划良久之后,准备好的。奈何年深日久,些许蛛丝马迹一触即断。奴才无能,在此向皇父请罪。但奴才以为,此案不能就此了结。还请皇父再派能臣,奴才愿从旁协助。”胤禛跪地,奉上奏折。
他挺憋屈的。其实他已经发现了一些疑点。比如,林海可能留下了真实的账簿,可惜,他找不着。
谁拿走了那些银子?他也知道。索额图、明珠、朝里的大佬们,乃至于他大哥、二哥、三哥、各旗的旗主王爷们,从康熙二十年到如今,多多少少都往盐政上伸过手。再往前他查不到。但盐政从来不干净,往前肯定也一样。
四百来万两还真不够这些人划拉的。只不过是皇帝即将整顿盐政,剩下这些帐抹不平,所以要找人背黑锅。死人的便宜好占,再加上林岳招人眼,因此林海成了冤大头,背上的黑锅最大,二百九十来万两都扣他头上了。
背后打主力的看似是索额图一伙儿。实际上卷进去的人海了去了。
这里头的水又浑又深,胤禛深有感触。
胤禟这会子上书去西伯利亚,那真是聪明人的做法。脱离了这个泥潭,还得一个友爱手足的好名声。
胤禛表示羡慕。胤禟能用这个法子脱身,他不能。顺坡下驴当没看着疑点,那也不行。老爹不是那么好骗的。思前想后,脑细胞累死一批又一批,胤禛给了他爹这么个交代——实话实说。
皇帝慢条斯理的看奏折,又看所谓的证据。留给底下众臣充分的时间想主意对付自己。
看完了往旁边一扔,问胤禛:“雍郡王的意思,是自己查不了这个案子?”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胤禛叩首:“奴才无能,请皇父治罪。”
“嗯。太子以为如何?”
“回皇父的话,盐政之事,素来错综复杂,各方势力晦暗难明。此案棘手异常,雍郡王为调查此案,花费极多心思。既是他认为有疑点,想必不会错。请皇父准其所请。”
“再派能臣么?满朝文武,哪个能行?”皇帝扫一眼底下众人。
众人纷纷躲开他的目光。
“这案子,便算朕亲自去查,也未必能查清楚。因为——”皇帝语气一顿,冷冷的道:“因为往盐政上伸手的人太多了!”
有些人其实很想把话题引到处置林家上去,但皇帝这漫不经心+洞察一切的态度让他们害怕。一时间朝上一片安静。
皇帝慢慢的道:“如今也不必再派人查了。朕这里倒是得了些不一样的证据。传下去你们看看吧。散朝。”
甚嚣尘上的林海贪占案了结了。
对于老百姓来说,只是多见了几回官家被抄,曾经的公子小姐少爷奶奶们变成官卖的奴仆,往日高高在上、而今低入尘埃而已。
对于朝堂而言,却不啻一次大地震。
林家巍然不动。众多官员纷纷落马,十来个大家族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尘埃。有的是贪污了盐税银子,有的是参与构陷朝廷大臣。
总体来说,却是守旧派被干掉的远多于革新派。包括现任户部尚书在内的守旧派满汉大臣,倒台数十位。索额图虽说没被揪住,但他身边的党羽一下子折进去二三成。包括他的钱袋子、盐商鄂杜安等人。明珠也失去了安尚仁。安尚仁倒没跟着陷害林海,但他安家也不干净。应该说所有的盐商几乎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所以,这次基本都被捎带上了,轻重之别罢了。
然而对于有心人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抛出来的那些证据。
林海临死之前,留下了密帐。密帐本身不算什么,关键是皇帝啥时候得到的它。
有那脑袋转圈快的,比如太子、比如雍郡王、比如胤禩,个人独处之时,一身一身的冷汗。
汗阿玛何时得的那些证据?
若是新近得的,倒也罢了。
若是……从一开始,那些东西就已经握在汗阿玛手里……
三人鸡皮疙瘩接二连三的站起来,六月暑天,身上冰凉。越往深想,畏惧之心越重。
难道这件震动天下的案子,只是汗阿玛设下的一个圈套么?
皇帝不会给他们答案。
皇帝已经开始着手盐政改革了。
皇子们又受到第二波打击。
盐政改革进行得有条不紊。暗地里捣鬼的盐官、盐商没沾着便宜,连着背后的势力一起,又被清理了一次。
改革要方针、要人,要钱。方针先制定,人可以说是早准备好的,那……成百万、成百万的银子从何而来?
太子、皇子、朝中众有心人一轮接一轮的把康熙朝以来的国库账本翻了个遍,比哪次查账都仔细N倍,弊端找出一大堆,皇帝的银子从哪来,没发现。
看向皇帝的目光,从来没有这么多的敬畏和疑惑。
皇帝好像一点儿没发觉。该干啥干啥,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