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便要出发去五台山,唐果临走前需要安排下家里的事儿。
宫女里头带着小悦和薛宝琴,外加一个去年来的山杏。灵芝留在畅春园看家。
又叮嘱灵芝注意宫里的动静。唐果觉着,既然人家已经开始新一轮有组织的进攻,肯定还有后招,多加小心没错。
一应琐事啰嗦完了,把人都打发走,自己继续画姻亲关系图。
越画越是心惊。富察氏一族确实是势力广大,文武官员多不胜数。说什么“佟半朝”,富察家也不遑多让。估计另外几个大姓,比如瓜尔佳、钮钴禄什么的也是一样。
唉!难怪夫君大人做点儿什么改变都得挖空心思!
唐果扔下笔发了半日呆。
好在即使一个家族里的人,政见不同的情况也非常普遍,而且各个分支并不如何团结,不然造起反来应该不难。从权力中枢到戍边军队,到处都有富察家的人物。再加上世世代代的联姻,关系网织得那叫一个“密”!
这次老富察氏那件事,雍郡王胤禛帮着显亲王世子衍璜求情来着。据说他俩感情十分之好。
是感情好不避嫌疑,还是有别的缘故?
复杂啊!
“主子,乌尔吉嬷嬷与奴婢有事禀报。”灵芝在外回道。
“什么事?进来说话。”唐果坐直身子,看向门口。
乌尔吉嬷嬷与灵芝走进来行了礼,唐果挥手:“免了,嬷嬷,这会儿正热着,您怎么来了?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回主子的话,是有些个琐事,奴婢觉着应该和主子说说。”乌尔吉嬷嬷道。
“哦?嬷嬷请说。”
“主子,奴婢也并不十分确定,只是头晌儿主子吩咐奴婢们多加小心,奴婢又想起奴婢额娘在时说过的一些事儿,这才多琢磨了些。主子有空儿随便听听吧。”
“嬷嬷无须顾虑,您有话直说。”
“回主子的话,最近一段时间,咱们这里的份例东西,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纰漏。”
“有这种事?”唐果真诧异了。
一般来说,不是失宠的主子才会被这么“招待”么?
“都是什么纰漏啊?”
“多是些奴才们的份例,琐琐碎碎的。多数时候,是东西外头瞧着好,实际上不堪用。些许小事,不敢劳主子费心,奴婢们也没回禀,找了管事儿的调换过也就罢了。换不得的,因主子平时恩赏多多,奴才们自己想法子淘换了,倒也没耽搁使用。主子一再告诫奴才们不准无故生事,奴才们谨记的。”
唐果皱眉不语。管宫务的是佟佳贵妃,按理说,那么个聪明人,不会做出这事儿。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共多少回?还有什么?嬷嬷一并说了吧。”
乌尔吉嬷嬷忙道:“回主子的话,才刚儿奴婢与高嬷嬷和灵芝姑娘仔细查对过,从四月初,便有了第一桩,是粗使宫女们的饭食给的不及时,以前从没有过。再后来陆陆续续的,到今儿统共有六件事儿。其中四件解决了。”
唐果点头,“嬷嬷接着说。”
“方才奴婢等与灵芝姑娘细查了一下,初六那日进给主子的‘雪花白’,也有问题。那布怕是经不得洗,只得穿一次的。”
“经不得洗?”
“雪花白”是一种细布的俗称。这布滑轻密薄软,有四种颜色,白色的便是‘雪花白’。唐果感觉相较于绸缎,这个更舒适,所以打算用它做内衣。
乌尔吉嬷嬷道:“据奴婢们打听,这个布是江南织造新做出来的。耐洗消汗,原是夏天做寝衣的上好料子。只不知为何到了咱们这儿,就变了,过了水之后便皱了,也不软和。奴婢通过老姐妹的关系,从旁的宫里弄出了一块儿,却是耐洗得很。”
唐果笑笑:“嬷嬷之前说想起令堂当年说过的事儿,不知是什么?”
乌尔吉嬷嬷也笑了,这个主子一向上道儿!不用底下人为难。
“回主子的话,是先帝爷时候的事儿。奴婢斗胆,多嘴了。”
“是我想听故事,嬷嬷讲讲吧。”
“说起来,当年孝献皇后是先帝最宠爱之人,宫里头的东西自然俱是上佳之物。但她宫里头的东西,损毁、折旧的也最多。因此十分被宫内外诟病。先帝倡行节俭,告诫过孝献皇后几次。孝献皇后也只能请罪。后来倒是先帝爷发现,许多进给孝献皇后的日常应用之物,明面光鲜,实际上暗藏瑕疵。先帝爷裁撤内务府,设立十三衙门,奴才们都猜测,多多少少也有点儿这个事儿的由子。”
见唐果听得认真,乌尔吉嬷嬷又道:“也是由于这个,先帝爷下决心让孝献皇后掌了宫权。只是掣肘甚多,孝献皇后耗尽了心血,尚不能让各方满意,却弄得自己体虚多病。”
唐果听懂了,也琢磨明白了。笑道:“嬷嬷的故事很好。”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谁能想到受宠的人也会被这么对待呢?皇帝又不是居家男人,哪儿那么些时间看布料能不能水洗、调查衣服是怎么穿坏、日常用品因何报废?
他能看着的,也就是内务府的记录罢了。
个人有个人的份例,超了,那就叫奢侈。顺治废后不就有这个罪名吗?
即便皇帝不在乎,传出去,这个名声也不好听。
况且,那老富察氏嚣张无礼,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不就是我这个乾清宫夫人,身份高则高矣,但在宫里啥都不管,没有实权么?
被命妇轻视,日常份例又被这么动手脚,是个人就得怒了,然后呢?
兴许会生了揽权之心,或是在皇帝面前有所行动,与管着宫务的佟佳贵妃打擂台。总之,后宫参商起,我这个“十年盛宠”的人物也终于露出“真面目”!于是皇帝陛下也就“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