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小径尽头，坐落着气派的酒店。
酒店大门的上面是一个似火焰又像鳞片的标志。
酒店并没有设在繁华的街道上，地理位置算得上偏僻。
但装潢却依然奢华，想来是给那些喜欢幽静的富人们准备的。
站在酒店前的男人是这样想的。
男人脸上没有修整的胡茬、散乱的头发都在昭示他的落魄。身上的大衣已经有些破烂，如果这里有人，还会捂住鼻子，堵住那股子发酵后直往人鼻子里钻的酸味。
男人推开了酒店的门。
果然是幽静的酒店，大厅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管家模样的男人站在尽头柜台里面，冲他微笑。
很奇怪，落魄男人感到一种违和感。
这里不仅客人少，连侍者都很少。这么豪华的酒店，门口却连开门的侍者都没有。
“重视装饰却不重视服务，这样的酒店可是要打差评的。”男人心里嘀咕。
“您好，尊贵的客人，欢迎光临。”侍者露出职业的笑容。
“我听说这里可以帮到我。”男人抵住柜台，凑近侍者。
“您需要什么服务呢？我们只是一个酒店，如果您需要什么特殊服务，我们可无法提供。”
“恐怖的服务呢？”男人低语。
侍者脸上露出值得玩味的笑容：“是谁说这里能帮到您的？”
男人思绪飘忽片刻，回过神后神情有些冷漠：“你管不着。”
侍者没有深究，点点头，从柜台走出。
“先生，请随我来。”
男人有些诧异，看了看酒店大门。
这里就这一个侍者吧，就不管了吗？
但侍者已经走远，正在电梯间的门口冲他微笑。
一种礼貌的表示快滚过来的方式。
男人快步跟上，与侍者走进电梯。
电梯角落一个监控，三个摄像头呈倒三角分布，仿佛一个鬼脸，让男人看着难受。
男人注意到电梯楼层，居然是对称的，地下五层，地上五层。
“没办法，不让弄太高，就只能往地下想办法了。”侍者微笑着按下按钮。
先是按了下B5，这是地下五层。之后侍者又开按了5层，3层和4层，如果不是他身上这西服确实挺拔合身，还以为这是哪个熊孩子套了一身西服。
但紧接着男人就没空想这些问题了，他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失重感。
电梯上的楼层显示几秒钟就到达了B5，但失重感依旧。液晶板上的B开始消失，变成了一个负号，数字很快到达了-100，-200，直到-350的时候，失重感消失，转变成超重感。
电梯停下时，显示的是-534。
电梯门打开，侍者走出，边走边说：“这也算是一种密码吧，如果输入错误，电梯就会在错误的高度停下。”
男人活动着有些酸涩的腿脚，跟着走出电梯。
一个巨大的溶洞出现在他眼前。仿佛一个倒扣的巨碗，巨碗里面的是……一个建筑？
银色外壳巨大工厂模样的建筑盘踞在男人眼前，在这银色建筑面前，黑色西服的侍者显得很突出。
建筑大门的上方依然是那个似火焰又像鳞片的标志，只是这次标志旁边还有名字——活肉公司。
侍者对男人鞠躬：
“欢迎来到活肉公司，我们会为您提供高端的定制肉体，以及成熟的人工智能。”
“这就是你们的地下产业吗？”男人说。
侍者颔首：“我不知道您是被谁推荐来的，也不知道您的需求。但既然您已经被告知了暗号，我的义务就是带您参观我们的产品。希望您看过之后会有自己的答案。”
银色建筑的大门被侍者推开，邀请男人进入。
进门就是一个红毯铺就的长廊，长廊两边是棱角分明的方形玻璃房，可以看到房间里的场景。
几个身穿白色无尘服的人在奇怪仪器前忙碌，还有一个人浑身赤裸躺在手术床上，插满线管。旁边的大屏幕显示着着这个人的心电图等各项数据。
“什么是活肉公司？”男人问。
“我想我们的名字起得非常通俗易懂了。”侍者说，“顾名思义，活着的肉，我们的研究方向是生物技术和人工智能，目前主营的项目是……造人体。”
“试管婴儿？”
“试管婴儿是体外受精培育胚胎后再移植到母体发育，我们不一样。”侍者微笑，“我们没有受精的过程，没有胚胎的过程，也不存在传统意义上的母体。”
“就像3D打印，或者铁匠的模具，直接形成设定好形状的肉体。”
侍者展开手臂引导男人的目光：
两个玻璃房之间，一个两米高一米宽的柱状玻璃容器中，一具完美身材的肉体在液体中漂浮着。身体的主人还睁着眼，瞳孔是美丽的翡翠色，但没有聚焦，了无生气。
像一个标本。男人看着有些发寒。
“看着令人有些害怕呢。”侍者也在看那具身体，“哦，我们没有标本制作专家，这样直接泡到福尔马林里难免会有些变色，请不要当作成品质量来衡量。”
紧接着在下一个房间，男人就看到了所谓的成品。
样貌和之前的标本一模一样，只是这一具身体是站在玻璃房内的，皮肤更有生机，眼珠也在转动，尽管依然没什么生气。
侍者边介绍边说：“我们可以根据您的需求自由定制身材相貌。”
男人视线略微挪了挪：“在我看来和买个充气娃娃没什么区别。”
侍者笑了：“确实有人从我们这里定制过类似用途的活肉。不过活肉的用途可不止于此。我们的人工智能技术可以充分发挥这些肉体的能力，它们甚至可以拥有可以匹敌人类的智能。”
“那样和人有什么区别？”男人问。
“它们更便宜。”侍者回答。
看到男人有些复杂的表情，侍者微笑：“即使是人，也是有价值的，更何况活肉呢。它们或许在外观、在智力上和人一般无二，但他们缺少'社会'这个属性。
“大卫·伊格曼在《生命的清单》中提过，人一生会死三次的说法。
‘死亡有三重。第一重死亡，是在你身体的机能停止运转之时。第二重死亡，是在你的身体被运送到坟墓中的时候。第三重死亡，是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你的名字最后一次被人们提及。’
无论正确与否，这种说法是被人们广泛接受的。这也代表人们是很认可人的社会性的。人是群居动物，只有与社会结合的人，才是人。
“即使是初生的婴儿，也承载着母亲十月怀胎的辛苦，背后可能是两个家庭的关怀。他的出生消耗了医院的资源，也带给了医生们工作。之后更是会愈加融入社会，在人类这个集体中发挥自己的作用。
“但活肉不会，他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们的出现不会影响到几十个人，死亡也不会招致什么人的哭泣。”
最后侍者总结：
“所以请放心使用。它们是没有人权的，和宠物差不多。”
男人说：“宠物可也有很多人当儿子宠，当大爷养呢。”
侍者说：“是的，人是会移情的。也会有客户提供逝去亲人的基因，让我们克隆出相貌一样的人，以寄托哀思。”
男人注意到侍者这次没有说活肉，而是说人。
男人说：“你觉得这样的是人？”
“如果您认同电视剧里那种失忆后痴傻的人还是人的话，我也会觉得我们的产品是人。换言之，我们的产品完美无缺。我们的工作，崇高如神明。”
侍者说着领着男人走到了建筑的另一头，参观已经大抵完成了。
男人在尽头看到了另一个柱形石英棺。同样浸泡在液体中，但这具身体却不似先前的活肉那般死气沉沉。
即使隔着玻璃和防腐剂也能感受到皮肤的细腻和光泽。眼睛紧闭，仿佛随时都会睁开。
这些细节是男人之后才注意到的，最开始吸引他目光的，是这具活肉怪异的身体特征。身体本该是毛发的位置，被细密的鳞片覆盖。从胯下到眉毛，到头发，都被鳞甲覆盖。尤其是头顶取代头发而覆盖的那层鳞甲，让这具身体不似人类一般的狰狞。
这具身体的相貌也不似之前的活肉。之前的所有的展示用活肉都是一张脸，按侍者的说法，是为了曾经产品的可信度。眼前的怪物却完全是另一人。
男人的目光被这怪物深深吸引，手指划过玻璃，似乎想触碰它。
侍者注意到男人的动作，解说道：
“我们跟军方也有合作，直接成型的肉体可以塑造出完美的骨骼结构和肌肉纤维，高度的智能足以让它们胜任一切工作。在向战斗方向研究后，我们开始分析各种基因。
“这就是一个令人惊异的发现。利用细胞的全能型，我们在一摊血迹中提取的细胞，居然培育出了这种存在。它的鳞片比钢铁更坚硬，身体的强度远超生物的标准。”
侍者赞叹着欣赏这狰狞又美丽的造物。
片刻后，侍者看向男人：
“好了客人，接下来我带您参观最后一项。”
“还没完？”
男人回头展望，两人已经走到红毯的尽头。再往前，就顺着门出去了。
侍者拉开门，带男人走进门的另一边。
侍者说：“接下来，才是活肉最妙的应用。”
穿过门，从宽敞的厂房进入一间小办公室。空间上一瞬间的狭小让男人一阵不适。
但紧接着就是瞠目结舌。
房间是普通的房间，普通的办公室样子，打印机碎纸机电脑空调等设备。
让男人瞪大眼睛的是墙上，居然满是小广告。
这样一个地方，墙上无论是艺术画作，活肉标本，还是**海报，都不会让他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