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锁链的缝隙，外面的一切显得如此光怪陆离。
光线在毫无理由的扭曲折射，所有物质的性质都开始变得不定形。一颗太阳凭空爆炸，又在火焰中钻出无数白蛇，互相交尾吞噬，并散发出冻结分子的火焰……
混乱，无序，完全没有恒常的状态。
这些无序完全不以人类认知的基准而变化，没有庞然巨物的压抑，没有血肉模糊的腥臭，却在苏倚心中投射下更深沉的阴影。
苏倚说：“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啊？”
“不会很久。”君川说。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完全和你的第二元神断了联系。”苏倚说。
“那也是我的第二元神。”君川说，“我了解我自己——我撑不了太久，所以一定会在失控前结束。”
外面的混乱果然逐渐平静，没有再产生更为激烈的变化。只剩一些余波，还在反复横扫。
苏倚等人立足的星系已经消失了，但锁牢并未落在空旷的太空中。
太空现在不能叫太空了，它无垠的空洞此时都被一种粘稠的黄油般物质填充。虽然透明，但十分粘稠，还有一种异常的香气。
苏倚有些忧愁：“即使变化已经停止，我现在也不敢出去了。谁知道外面的世界还适不适合我生存。我们生存的世界已经死了，我们被放逐了。”
君川说：“不必担心，还有我。”
“你现在倒是会安慰了？”
君川继续说：“还有你，以及这个里诺人，而且机械降神应该也还在。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们可以通过互相印证来确定出正确的准则。三角形是稳固的。三颗脉冲星可以定位航行位置。三生万物，有三个人，就能像备份存档一样，恢复过来。”
苏倚狐疑：“你说得好玄。”
君川说：“等着就是。”
超空间中，君川和黑球在一片尚未失常的时空中对峙。
如果不看远处改天换日一般的世界，会觉得他们好像还没开始战斗。
但机械降神自己清楚，它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黑球的表面剥离一小片碎片，向下落去，却永不落地。
黑球的声音透出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我说过了，你会的，我也会。”君川说，“这方面，我的经验比你更多——我有功法。”
“我筹划了一切，将万物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只是出来一个未知存在，我居然就要死去了。”黑球说，“这就是大冲击吗……”
“不。”君川说，“我不会消灭你。”
“你在怜悯我？”
“我需要你收拾一下这些烂摊子。”君川说。
他们的战斗结束了，但宇宙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
它并不死寂，原本的各种智慧生命，基本上没有活下来的。但这片混乱中，也诞生了新的生命。
只是无论是形式还是外貌，显然都与之前的世界不同。
比如某一处的时空发生畸变，仿佛那里有个奇点一样，将时空无限的扭曲。由此产生了一种生命体，它们依托于时空畸变本身而生。就像在葡萄架上攀附而生的植物。
又比如某地的金子变得轻如气体，漂浮在一颗筒状肉球星球上空，一群漂浮在空中的生命诞生，徜徉在大片的轻型金原子中。
君川说：“你既然可以化身万物，想必也记录了万物。现在是你表现的时候了——将一切恢复原样。”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可以待在这个世界——反正对于我来说，和上一个世界没什么区别。但对于你，无论哪个世界，你都不会再存在了。我准备将你打的神魂俱灭——我知道你不知道神魂俱灭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就可以了。”
君川手中又提起那柄笔剑。
机械降神说：“我可以恢复，让宇宙推演到之前的状态。但我无法完美复制人类。世界恢复到人类出现时，这种推演就会遭到破坏。你破坏的箱民储备，我也无法恢复。”
“无妨，你只管将时间拉到开战之前，欠缺的我帮你补上。”君川说。
机械降神于是开始将宇宙重置，混乱的物理规则也开始纠正。
两点之间直线再度变成最短，光速的上限恢复原样，基本粒子的性质回归正常，以太、太初之光等混乱的概念被修正……
九心锁形成的围牢中，苏倚亲眼看着万物再度变化。
这次变化虽然也十分惊人，却井然有序，显示出一种和谐。
恒星再度出现，行星围绕引力旋转。
甚至开普勒452外围的能源采集器都恢复。十三号城市中的乱象也被一并恢复。
锁牢外的粘稠物质也消失了。
九心锁中，君川看着苏倚：
“现在需要你帮忙了。”
“我还能帮上忙？”
“让你留好九心锁，就是为了不让你受到影响。”
君川在苏倚身周画上一个圈，贴满符箓。
“接你精魂一用。”君川一点苏倚眉心，苏倚立刻失去意识。
君川一只手接住瘫软的苏倚，将她轻放在地上。另一只手虚握，苏倚的三魂在他手中。
他将道袍撕下一角，做成一个幡，不断摇动，嘴里念念有词。
君川衣角无风自动，有种微风吹拂过苏倚，吹拂过君川，吹拂过旁边的里诺人。
片刻后，九心锁的围牢震颤一下，这阵波动传递到外面。
看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机械降神感觉有一点东西被补全了，还有很多东西被扭曲了。
更可能是，被扭曲的是自己。
君川的第二元神收起剑：“以后不要再打苏倚的主意，也不要想着通过这方法成神了。”
黑球说：“你还准备一直看着我吗？”
“反正你的数据库已经被我封住，想另起炉灶，就得准备九百亿人，再用上两千年。”君川说，“虽然对于你我来说，也不算很长，但我应该可以听到风声。”
黑球说：“如果苏倚同意，你还会阻止吗？”
“或许不会。”君川说，“谁说的准呢。”
黑球长叹一声：“那我先去研究龙血吧。你如果找到黑洞意志，并且会带他主动离开这里，我会感激你。”
君川只是笑笑：“几乎全知全能，崇尚理性的你，也会感激吗。”
说完，他便准备离开。
“对了，可否送我一程？”君川说，“我不想再用九心锁了。”
“可以。”
黑球开了一个洞，将君川丢出了超空间。
第二元神与原身汇合，君川终于撤掉了那锁牢，将这片时空放出。
苏倚的魂魄再度合一，正昏昏沉沉起身。
君川说：“结束了。”
苏倚清醒过来：“打完了？”
“打完了。”君川给了肯定的答复，“你的巡礼——这段被设计好的人生，也结束了。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了。”
苏倚回忆着机械降神说的话。
到现在，她还有些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