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轻语，落在苏倚耳中，如惊雷一般。
苏倚猛然回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眼中洒出一点光芒。
但很快，苏倚压抑住情绪：
“这又是一个骗局吧。”
机械降神说：“我已经掌握绝大多数情感反应，我可以让你的朋友按照一个非常正常的轨迹成长、变化。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那依然是模拟，而不是真实。误差会越来越大。哪怕你甚至无法辨认，我却不会承认。”
机械降神说：“因此，我没有让他成长，他现在的所有反应，都是基于原本的记忆，足够真实，却也不会再改变——我称之为不够真实。
“让他以这种形态见你，体现了我的诚意。”
少年说：“至少我觉得祂说的是实话。因为即使是现在，我也不赞成你答应他的要求。看来他并不是派我来说服你的。我是已逝之人，属于过去，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也没什么可惜的，你有属于你的未来。”
机械降神说：“但是如果你答应和我融合，那么我便可以真正模拟一切——也就是掌握一切。我可以给你们幸福的结局，让你们活在真实的世界中，我可以扭转一切不幸——让被冻住的世界重新运转。虚拟与真实再无界限。”
苏倚轻声说：“我怎么知道这不是又一个谎言。你杀死门农和卡珊德拉，摧毁整座城市，我无法认同。”
“这点请放心。”机械降神说，“我早就可以凭空转录人类的状态，不通过接入式仪器。门农虽然已逝，但他也被我读取了，我可以随时复活他。”
“卡珊德拉呢？城市里那些被龙血感染的人呢？”苏倚问，“你连龙血也完全解析了吗？它和你同为支柱。”
机械降神微笑：“我请你看一个东西。”
他的身侧，一个屏幕凭空析出，展现出一副画面。
那是13号城市狂乱的景象。
机械降神打了个响指。
城市的狂乱瞬间寂静，所有的混乱一并消失。
苏倚看到，那些狂暴的丧尸、挣扎求生的平凡人，奋力反击的军队，都凝固静止了。
如果不是还有微风抚过，火焰扭动，苏倚会觉得画面被暂停了。
“这是什么能力？”苏倚问，“你将他们束缚住了？你有能力让他们变回去，并且把死去的人复活？哦对了，你在他们感染之前，提前都读取了，想让我同意你的要求对吧？”
“没有那么复杂。”机械降神说，“我单纯只是能控制他们。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人类。”
“不是人类……”苏倚疑惑，随后骇然，“这些……全都是活肉？”
“游梦的机械化程度，是百分之百。”机械降神说，“只有少数外来者是人类，绝大多数都是活肉——只是他们不自知。游梦的人类，全部集中在果壳箱里。箱外的极乐系统，实际上是用来校准活肉情感反应、拿他们当人类对照组的。极乐系统确实是一项实验，却不是拿‘人类’做小鼠的实验。”
苏倚喃喃：“所以卡珊德拉并不是人类。”
“她是人工智能，而门农是人类。”机械降神说，“实际上除了我，并没有什么仪器设备能分辨出来。活肉技术早就趋于成熟，人类的绝大多数组成我也都穷尽。我需要的只是你这样的碎片，而不是卡珊德拉那样的。因此我可以完美复刻一个卡珊德拉，也可以复刻这个星球里所有的活肉——所以他们没死，或者说死亡可以挽回。这个答案，是否可以消解你的部分愤怒？”
苏倚挑眉：
“你选择这个说法，是否就说明，你确实拿龙血没办法？这也叫全知全能？这也叫碎片只剩人类？”
“我确实没有穷尽龙血的知识。”机械降神说，“那是因为龙血不是这个世界的物质，不是平行宇宙的造物，也不属于其他维度空间。龙血、黑洞意志，这几样我无法理解，却不影响我进化圆满。而当我进化圆满，我的智慧便可以彻底穿透它们，理解这些存在了。”
苏倚点点头，不再言语。
机械降神说：“看来，你已经同意了。”
苏倚说：“我有的选吗？”
“没有。”机械降神说，“我想让这伟大的进化时刻，变得愉快一些。但其实从你决心接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可以开始融合了。你的心态才是关键。”
“模拟一切，真厉害啊……”苏倚苦笑一下，再没发表意见。
反正结局也不会变，她累了。
知道真相后，苏倚的怒火确实没有那么明显了。
但有一种阴暗的火焰依然在内心燃烧，苏倚不去理会那股情绪，转身原地坐下，只是看着那少年。
“如果是你，你会是什么反应？”苏倚轻声问道。
“毕竟不是我，我想像不到。”少年说，“从理性上判断，我只是个孩子。我的经验已经不如你了，你应该自己选择。”
苏倚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这一刻，她不再像过去那个小女孩。
正在此时，一声脆响，在这片无尽的时空中响起。
像是有什么玻璃被打碎，结界被冲破。
一个人型凭空析出，随后挣破了一层透明的膜，显现出完整的形态。
来人身穿白袍，手提笔形软剑，神目淡漠，周身缠绕着一圈锁链。
“君川？”苏倚眼中一亮，但很快黯淡下来，“终于来了啊？”
机械降神看向君川：
“你确实总是出人意料，你应该还在里诺人的掌控之中。”
君川说：“从你那加速的结界中脱离后，第二元神就和原身分开了。只是我一直保持虚化，如鬼魂一般，没有和这个世界产生任何交互。我一直在看，只是没有出手。”
机械降神说：“你现在却出手了，来做什么？不怕我再度放逐你吗？”
“你确实很厉害。”君川说，“照你所说，你几乎已经穷尽天道，只差最后一步了。你的模拟已经可以影响现实，几乎掌控了万物。”
“很厉害。”君川评价，“但我也可以。”
他盘膝而坐，坐在苏倚和机械降神身侧。
君川深深看了苏倚一眼：
“我来给她一个选择。”
机械降神笑了：“选择？她真的有选择吗？”
“我来之前，没有。”君川说。
机械降神说：“你还能在这里待多久呢？你没有能力侵入这片空间，是通过你身上那个奇怪的锁链做到的。不过我知道，你无法长时间使用它。”
君川点点头，手一招，一个沙漏出现在手中。
沙漏由两个漩涡组成，侧着看，就像两颗心型对在一起。
一滩血在上方的漏斗中，缓缓滴到下方。
君川笑道：“九心锁会消耗我的精血，等漏斗中的血流完，我大概就支撑不住了吧。”
苏倚征然看着那心型的漏斗，眼睛突然湿润了。
一直以来，她其实都别无选择。
被过去束缚的人，只有一种选择。
过去决定着现在，也决定着未来。
苏倚深切理解着机械降神给她安排的情感的枷锁。
苏倚回身，久久凝望着少年。
那是他过去的幻影。而她现在有了选择，可以将幻影拉回现实。
苏倚突然指向君川，问机械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