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听你说将军和国君是相对的,细想下来确实如此。齐国之势一如西周,看似繁华,却有危机。已有田氏代姜,那之后也难免会有其他人盯着王座。所以臣之利不是王之利,王之利不是国之利,国之利不是臣之利,我是苦思而不得解其环。”孙膑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感觉一切都是在重复悲剧,今日之齐国就是昨日之西周。
周朝一开始也很和谐,但后来却礼崩乐坏,而齐国其实也已经经历了礼崩乐坏,又开始了一轮新的轮回,就好像是车轮一样咕噜咕噜,绕不出去。
能看到齐国现在的局面不过是重复西周的悲剧,已经算得上是智者了。
“确实如此,据我所知很多国家都会在他国培养自己的势力,用金钱资助对他们有利的大夫,甚至让他们做国相,所以臣之利确实很难说是国之利、君之利。”芸姚说道,在敌国培养有利于自己的大臣在战国已经是常规操作了。
孙膑点头说道:“我知道,甚至有些国家专门构陷他国的贤才、支持庸才,只是不让其他国家变强。”这个战术齐国也在玩,比如在燕国支持亲齐国的势力,实在不行就支持庸才,用庸才打击燕国的贤才,反正就是不让燕国好过。
楚国,魏国,赵国其实也都是怎么玩的,砸钱去其他国家捣乱。
“我还听说一些贵族为了自己能得到一块好的采邑,不惜通过国君发动战争。”
孙膑又点头,这种现象特别多,特别是国王的兄弟为了找到一份合适的采邑经常会通过战争去占领他国的土地。
就是因为这些问题很普遍,孙膑才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不能好好地为国出力?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师兄,庞涓也是嫉妒而陷害自己,如果一心为魏国的话,那么他应该向大魏王推荐自己,而不是挖掉自己的膝盖骨。
想到这里,孙膑又感觉隐隐作痛,一股屈辱感忍不住冲上了百会穴,他是真的搞不明白这些人心里到底有没有仁义,有没有道德,有没有国家?
因为担心自己被取而代之就可以对贤才痛下杀手,那么为了自己采邑的利益自然可以出卖国家和君主,这种人还不占少数,是孙膑深恶痛绝的。
“稷下学宫孟夫子提出仁义,其实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芸姚说道:“孔夫子说克己复礼,但夫子之仁就是先家后国,先亲后疏,所以这些做法都没有错,因为从西周以来都是如此。所以孟夫子重义超过了仁,因为义比仁的范围更加广泛,仁是按照血脉亲疏来办事,而义却有另外一套规则,跳出血脉,是要为正确的事情舍生取义。而所谓正确之事就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就是让君主让利满足大臣,让大臣让利满足民众。”
“孟轲的主张是这个意思么,他不是不喜欢谈利么?”孙膑觉得这是芸姚在曲解。
“就是这个意思,而且我认为他的想法是正确的,我们必须建立一套超越血统的规则,其实法家也是这么做的,墨家也是如此。你说齐国在重复西周的历史,其实目前七个大国就是七个西周,但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战国的有识之士在寻找一套能够超越西周血脉规则的新规则。”“不能再让大家只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家族谋利了,必须要让他们意识到有一种东西比他们的血脉更加重要,管子提出‘华夷之辨’就非常好,华夏高于血脉,所以当时齐桓公称霸,天下诸侯敬仰。不过现在血脉又超越了华夏,孟子希望用义来压制,法家是希望用法来压制。”
孙膑连连点头,真的是简单清晰的讲述,一针见血,直指本质。现在大家都只想着自己家族的利益,都没有找到一种超越血脉,并且值得牺牲家族利益的东西。在管仲的时代,有华夷之辨,但在现在战国七雄都是迷茫的,都不知道怎么办,所以大家也只能为自己捞好处。
这么一看似乎问题很好解决,只要提出一个比血脉更好的,能让大家都认同的,让大家都支持的主张,就能天下太平了。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然而要找到合适的主张却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