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爷路上的确有些局促,初墨是个清明的孩子,一定能理解他的决定和难处。越是这样,他就越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初墨,要是一上来就哭鼻子闹情绪也就罢了,要真拗起性子来不理他,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季老爷踟踟蹰蹰磨蹭到了初墨院子口,没想到先入耳的竟是一阵阵婉转轻脆的笑声。往里一细瞧,只见初墨拿着本话本子,对着几个小丫鬟声情并茂的卖力演绎着,一人还分饰两角儿,声音高尖时是女子,声调低沉时是汉子。把众人逗得是前仰后合忍俊不禁。
一时间饶是见惯了大风大雨的季老爷也觉得摸不着头脑了,来的路上他一直顾虑着怕初墨想不开,谁想到这当局者没心没肺的撒欢儿着呢。难不成,难不成初墨没想透这其中的缘故?还不知道进宫意味着什么?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存在,季老爷霎时又紧张了起来。
“咳咳,咳咳。”季老爷干咳了两声。
丫鬟们还正沉浸在小戏台子中呢,猛地一转头看到家主,大惊失色,呼啦啦都跪下了。
季老爷本就脸色黑沉,更刻意板起了脸:“都滚下去罢!该干嘛干嘛去。下回再玩闹误职,全都上家法伺候!墨娘,从前瞧你也是稳重孩子,怎的现在这番戏子模样?你随我进屋去!”
初墨方才正演到兴头上,抬头突然看到季老爷吓了一跳,再瞧着对方比菜色还菜色的面儿,惊吓瞬间转变成天大的尴尬了。
“初墨给爹爹请安。爹您回来了,昨儿累着了罢?是有甚紧要军情?”初墨强忍着大红脸儿请了安,试图转移话题。
“要紧?现在谁都没有你要紧!你倒说说看,今天是怎么一回事?”季老爷一时半刻也没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来。
缃儿胆子小,吓得立刻就跪下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兄弟在外院做活,话本子是奴婢托兄弟带进来的。今日是…”
初墨生怕父亲发作缃儿,连忙出来打圆场,掐断缃儿的话头:“今日是我见着无事烦闷,缃儿作乖讨我趣才奉上新收来的话本子,故事新鲜又有趣,我这才上兴儿了叫上大家乐一乐。爹您千万莫要生气,仔细气坏了身子。”
季老爷此番前来本就为宽慰初墨,没想着借此小事斤斤计较。又听初墨言语中提及烦闷,能为着什么烦闷呢?不就是那件事吗,又心虚起来。
“你可知…你可知…咳,你可知昨日你祖母跟你提及的…”一提起这事儿,季老爷也不知如何开口了。
季老爷同初墨的接触诚然不多,自个儿与闺女是上一回这么子面对面的坐下来谈心述事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季老爷自己也回忆不起来了。
扪心自问,季老爷待初墨那可当然不算苛待,但也从未给过太多关怀,远远比不上他对大爷和三娘的关心。
“爹,初墨都明白,您就放心罢。这个节骨眼儿上,您在前朝什么都别顾虑,我在后头绝不能给季府添乱。”
季老爷眼眶微微一酸,这孩子果真什么都是晓畅的。
“为了季家,为了您,我都愿意去。您别觉着对不住我,我是真甘愿去的,此去一进宫,庸知对我不是一场好缘分呢?然则,爹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有些缘故我真真假假的略有耳闻,可外头编排的好些故事听起来也未免过于离奇了…您得跟我好好说道说道,我不能两眼一抹黑的就进宫里去哪。”
可不是不知道么,初墨心里想。以前每每念及亲事,总觉着夫人会给她挑的婆家,那是打从三品往上的都不敢想,别说是从龙之心了,就连宗室旁支都未曾料想过,也就从没费心打听过那些皇室秘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