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薄暮冥冥(2 / 2)

据称,奉恩辅国公醒来痛哭流涕,料想此病便是对自己忘根忘祖的惩罚,因身上还兼着协办大学士的衔儿,连夜进宫向皇上请辞官归故里。

皇上几经挽留劝阻未遂,不得不同意辅国公的致仕之请,念在奉恩辅国公劳苦功高,特赏白银万两,特许其弟忠襄伯领蓝翎侍卫八十名,护送奉恩辅国公回湖州老家安享晚年。

听上去倒是君臣雍睦的美谈一桩,人人听了都交口称赞,内里的故事就不为人所传道了。

实际是皇上软硬兼施才得到的艰难结果,皇上以郭县丞为开端雷霆震怒,又许以不动图氏余众,并且每月十五必定召幸图庄妃的约定,逢初一十五召幸那可是皇后才有的待遇,只说十五一日,那不就是半个皇后?只要图庄妃肚皮争气抢先生下太子,日后这江山社稷不还是他图家的。

奉恩辅国公从长远权衡一二,为保图氏一脉富贵永存,只不过是他一人致仕而已,算起来还是极划算的买卖。

至于小皇帝顺道将忠襄伯也遣离了京城,还派了八十名蓝翎侍卫监视奉恩辅国公这种小事,先暂且忍他一忍罢。

最后一桩最为民众津津乐道的消息是,拖了三四个月的采选终于要开了,尊太后娘娘懿旨,付章京府上三娘付氏,季章京府上二娘季氏,随今年采选秀女一道入宫。

采选一般开在秋季交税之时,故而民间还有将采选称为”秋采”、“秋选”、“算人”的说法。今秋是个多事之秋,采选也搁置了,平定了天道国叛乱,想来采选也该提上日程了。

就是不知道这二位军机章京之女,进宫是个什么状况。

自打刚进冬天那一场雪之后,连着放了好几日的晴朗天,大晌午的太阳虽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却是一点温度也没有,人在屋外站着,没一会儿功夫就冷得鼻头红肿酸疼,两只脚冻得跟大冰坨似的,走起路来生疼。

初墨懒懒地窝在被子里,似睡非醒。

从宫里回来以后一连好几日,初墨都睡得极不安慰。

一会儿梦见她跪在菜市口,皇上斥她勾结叛军,人群熙熙攘攘地朝她扔烂青菜臭鸡蛋,一声令人胆颤的“午时到!”尾音拖得老长,光灿灿的刀锋逆着阳光刺眼一晃。

要不就梦见她跪在老夫人的佛堂里,家里的主子围成一圈责备她失身有辱门风,她急得满头大汗,想辩解却怎么都发不出声,李妈妈抓着她不让动弹,绿枝阴笑着给她灌下一碗毒药。

半梦半醒地还没得歇上一炷香的功夫,初墨就惊醒了好几回,内里的小衣干得汗湿了,湿了又捂干,黏腻腻地粘在身上难受得紧,初墨忍无可忍终于爬起来,想沐浴了换身干净衣裳,却看见绛儿慢吞吞地走进来,表情不情不愿地通报道:“三娘来了”。

三娘?初云来了?她来做什么?

脑子还没转过来,初云已经进屋了,腿一迈过门槛就面含关切的嘘寒问暖起来:“二姊姊怎的脑门儿上忒多汗珠?可是受了凉身子不爽利?”

初墨自顾不暇,好些日子没好好见见初云了,心下合着外面的传言端瞧一眼,初云当真是憔悴了许多,十三岁的姑娘原是最飞扬活泼的,今日一见眉间却是愁云惨雾笼罩,大眼睛下挂着鼓囊的青黑,两颊也苍白清瘦许多,发丝间未着钗环,月白衣裳更显素净,少了那股子霸道恣肆,看上去倒是比平常顺眼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