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九章 脚步(1 / 2)

下船登岸,离着骸骨滩渡口其实还有些距离,也好,陈平安本就打算之后返回宝瓶洲的时候,再去一趟披麻宗祖师堂所在的木衣山。至于壁画城什么的,就更不去了,反正机缘都没有了,彩绘图都成了白描画卷。

不过陈平安要去趟奈何关集市,也就是鬼蜮谷的那处入口,如今鬼蜮谷因为高承的消失,失去了主心骨,不但京观城群龙无首,白笼城城主蒲禳去了宝瓶洲战场,一样就此杳无音信,只有个小道消息流传开来,传闻是蒲禳跟随一位僧人,联袂游历西方佛国去了,高承和蒲禳的离去,使得肤腻城在内大小城池的英灵鬼物,不得不赶紧缔结了一个松散联盟,然后跟披麻宗又达成契约,双方在百年之内互不攻伐,所以如今的鬼蜮谷,彻底变了天,虽说依然阴气森森,只是外乡修士再想来此历练,就不成了,因为失去了披麻宗的庇护,而且各大鬼物异常抱团,不过如果真有人觉得单凭一己之力,就能够在鬼蜮谷内横行无忌,大开杀戒,披麻宗也不拦着。

陈平安背了一把夜游,腰悬一枚朱红酒壶。

宁姚穿金醴法袍,背剑匣。

裴钱背竹箱,手持行山杖,里边站着个黑衣小姑娘,小米粒正掰着手指头,算着什么时候回到故乡,大大的哑巴湖。

白发童子施展了障眼法,依旧是珥青蛇穿天衣的模样。

除了陈平安,还有一位飞升境剑修,一头飞升境化外天魔,一位山巅境瓶颈武夫,当然还有一位洞府境的大水怪。

高承亏得如今不在京观城,不然就再不是他拦着陈平安不让走了。

在骸骨滩稍稍停留,就继续赶路,陈平安甚至没有打算乘坐宋兰樵的那条春露圃渡船。

春露圃这件事情,之所以复杂,因为牵扯到了生意上的钱财往来,两座山头的香火情,修士之间的私谊,以及某些面子……可归根结底,就是人心。所以哪怕朱敛这个落魄山大管家,加上账房韦文龙,再有山君魏檗,对此事也觉头疼。

陈平安会先去银屏国随驾城,去火神庙喝个酒,郡城八百里之外,还有座苍筠湖,湖君殷侯怎么都该有条新龙椅了,至于芍溪与苕溪两处祠庙,不知如今是否都换了渠主娘娘。

哑巴湖就在宝相国边境那边,之后去金乌宫,找柳大剑仙叙旧一二,再去春露圃,然后去彩雀府,以及徐杏酒所在的云上城,去趴地峰找张山峰,再拎酒去太徽剑宗找那位大名鼎鼎的酒仙。

大源王朝崇玄署那边,自然需要专程走一趟,来而不往非礼也,拜访卢氏皇帝和国师杨清恐,再去郦采的浮萍剑湖,见一见陈李和高幼清两个剑胚,找到了大渎公侯的沈霖和李源之后,除了感谢他们为陈灵均走渎的护道,顺便谈那龙宫洞天内凫水岛的租赁或是购买……

在北俱芦洲,其实陈平安要去的地方,还真不算少。

一行人御风而行,很快就可以看见那座高耸入云的木衣山,以及那条南北向的摇曳河。

陈平安在离开夜航船再登岸后,指尖就一直捻着那张青色符箓,凭此确定夜航船在浩然天下的方位,顺便勘验自己对夜航船速度的猜测,唯一的担心,是自己可以凭此符箓找寻夜航船,夜航船一样可以找到自己。不过先前在船上,陈平安有些犹豫,还是没有与船主张夫子询问此事。陈平安随口说道:“先前跟曹慈那场切磋,出了功德林,打到文庙广场那边的时候,我跟曹慈求了件事情,各自收力两成。”

宁姚好奇道:“他这都愿意答应?”

陈平安笑道:“当然答应了,都是朋友,这点小事,曹慈没理由不答应。作为回礼,我就提议让他砸锅卖铁押注那个不输局,保证他能挣着大钱。”

宁姚无言以对。

让曹慈押注自己输?能这么调侃曹慈的人,确实不多。

陈平安开始给介绍奈何关的风土人情,说山泽野修来这边逛荡的话,以往都是三板斧,摇曳河神祠庙烧香祈福,再去壁画城看看能否撞大运,最后买本《放心集》,将脑袋在裤腰带一拴,进了鬼蜮谷,能否重见天日,就看老天爷的了。

不过如今这些都是老黄历了,以往那本让人越看越不放心的册子,披麻宗已经不再版刻。没了福缘可得的壁画城,已经游人稀疏,几乎都要彻底关门,而明面上失去高承、蒲禳,以及暗中没了大圆月寺僧人、小玄都观高真的鬼蜮谷,其实就是一盘散沙,一股股零散山头势力,一座座不长脚的城池,所以名义上是与木衣山签订契约,井水不犯河水,可在私底下,一个个的,都纷纷主动向披麻宗纳降投诚。

陈平安指了指鬼蜮谷小天地之外的那些修道之地,笑道:“三郎庙有一种秘制蒲团,这次如果有机会,可以买几张带回落魄山。”

以前的落魄山,纯粹武夫不少,修士没几个,等到陈平安这次返乡,情况得到了改观,只说白玄在内的剑仙胚子,就有九个。

像那蒋去,成了一位相对罕见的符箓修士,陈平安就将那本《丹书真迹》,重新分门别类,按照画符的难易程度,循序渐进,分成了上中下三卷,暂时只给了蒋去一部上卷秘笈,除了李希圣既有的旁白批注,陈平安也加上一些自己的符箓心得,所以拿到那本手抄本后,蒋去自然十分珍重。

陈平安来鬼蜮谷这边,其实主要是想要去羊肠宫那边走一趟,可能都不会带上宁姚几个,让她们在这边稍等片刻就是了。

人生路上,不能眼中只看见趴地峰那样的高山,火龙真人那样的高人。

也要看一看羊肠宫外边守门的小精怪,看一看它小心翼翼埋藏在地底下的那两本书。

可是再小的集市,好像女子也能逛出一朵花来。

宁姚都不例外。

她要么不逛,要逛就极其认真,看架势,是要一间铺子都不落下的。

难得在奈何关找到一座稀罕的书铺,轮到了陈平安想要逛的时候,在门口那边,陈平安反而突然停步,不过很快就顺势跨过门槛,既然见着了,就是一份殊为不易的山上缘分,躲什么。

铺子掌柜是一对夫妇模样的男女,都是洞府境。在鱼龙混杂的奈何关集市,这点修为,很不起眼。

这间小铺子,卖些《放心集》,还有从壁画城那边买来的神女图,赚些差价,靠这些,是注定挣不着几个钱的,所幸铺子与肤腻城那边有些芝麻绿豆大小的生意往来,顺带着出售些闲杂货物,这才算是在集市这边扎下根了,铺子开了十多年,如果刨开租金,其实也没几颗神仙钱进账。只是相较以往的风餐露宿,削尖了脑袋四处寻找财路,毕竟安稳了太多。

老板娘瞧见了刚刚走进铺子的青衫剑客,激动万分,竟是红了眼眶,赶紧抹了抹眼角,然后狠狠一肘打在自己男人的肋部。

男人一脸茫然,再抬起头,看见了陈平安后,与妻子是差不多的心境,终于等到这个都不知姓名的救命恩人了。

尤其是眼前年轻剑仙的那一双眼睛,让人太熟悉不过了。

其实陈平安一样不知道这对夫妇的名字。

早年只是一场萍水相逢,各自打了个旋儿,照理说就很难重逢了。

当年送出五副乌鸦岭鬼物白骨,陈平安就没想着能见着他们,至于什么钱不钱还不还的,陈平安自然是半点不在乎的。

你别管我陈平安怎么挣钱。也别管我怎么花钱。

正是当年那双涉险挣钱的散修道侣,跟陈平安一起走入鬼蜮谷,女修的资质一般,为了打破境界跻身洞府境,需要一件灵器帮忙梳理本命气脉,大概是做事情不如野修那么“不挑”,只做累活,做不来脏活。四处云游的,多是谱牒仙师,山泽野修,尤其是境界不高的话,说难听点,就是只能求点谱牒仙师吃剩下的残羹冷炙,还得小心翼翼挣钱,不能碍了后者的眼。

夫妇不管如何辛苦积攒,依旧缺了五百颗雪花钱,只是女子的修行,拖延不得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来鬼蜮谷这边搏命,夫妇二人,那次在河神庙那边,跪地磕头,最是虔诚,而这么多年,只要每逢初一十五,哪怕已经还愿,还是会去那边敬香。

而他们之所以在这边开了这间铺子,就是想要还钱。

夫妇二人,并肩而立,双手抱拳,向那位年轻剑仙,作揖不起。

陈平安伸手轻轻扶起男子的胳膊,笑道:“不必如此。”

等到两人起身,陈平安与那女子抱拳祝贺道:“恭喜夫人跻身中五境。”

妇人有些慌张,赶紧施了个万福,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男子介绍起来,他叫晋瞻,大源王朝人氏,妻子叫宋嘉姿,青祠国人氏,都是机缘巧合,才走上修行路。

按照与那位年轻剑仙的约定,他们在奈何关集市,当年等了一个月。后来实在是不能继续拖延,这才离开骸骨滩,去买下那件破境关键所在的灵器,等到宋嘉姿幸运破境,晋瞻就带着妻子来这边继续等人。

今天面对青衫剑仙一行人,他们夫妇二人,其实难免有些自惭形秽,散修之流,哪敢自称什么修道之士,他们夫妇就是走江湖的,只有那些有明确师传的谱牒仙师,与谁结为夫妻,才有资格称为山上道侣,这山上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陈平安笑道:“我叫陈平安,宝瓶洲大骊龙泉郡人氏,有个山头叫落魄山,就在北岳地界,离着披云山很近,欢迎以后南下游历,去我那边山上坐坐。”

披云山谁不知道,山君魏檗,名气极大的,北俱芦洲的修士,一般都有所耳闻。

那么离着一洲北岳很近的仙山,能是个小山头?必然不能够。

男人看了眼妻子,如何,还是我猜得对吧,就说恩公肯定是位谱牒仙师,当年那份神仙气度,那种不把钱当钱耍的英雄气概,能是野修?

宋嘉姿白了他一眼,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较劲的呢。何况我猜测这位恩公,是豪阀世家子出身,也未必错了啊。

陈平安指了指裴钱,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开山大弟子,裴钱,武夫。”

再伸手按住小米粒的脑袋,“我们山头的护山供奉,叫周米粒。”

裴钱抱拳致礼。小米粒挺起胸膛。

宁姚自我介绍道:“我叫宁姚,剑修。”

不能由着陈平安来介绍,天晓得他会怎么胡说八道。

晋瞻小声说道:“陈剑仙,那笔钱这就给你取来?”

陈平安点头笑道:“好的。”

宋嘉姿绕到柜台后边,拿出一袋子神仙钱,陈平安也没清点,直接收入袖中。

陈平安想了想,就与铺子白拿了一本书籍,是宁姚挑中的那本放心集。

没有过多闲聊,陈平安告辞离去,夫妇二人将他们送到铺子门口,有聚有散,一方继续游历集市,一方继续开门迎客。

夫妇二人都松了口气,终于连本带利还上钱了,心里总算稍稍好受些,其实陈剑仙的那份救命大恩,又有续道之德,岂是一袋子神仙钱可以偿还的?知道那位剑仙肯定不在意这点钱,但是他们很在意,只是更多的,他们好像也做不到什么,就只能将一份偌大恩情,长长久久,放在心头了。比如以后再去摇曳河烧香,可以为那双都是剑仙、也知道了姓名的神仙道侣,多多祈福。

之后逛着铺子,宁姚裴钱几个在里边挑选物件,陈平安站在铺子门口。

鬼蜮谷有两条北行之路,分别去往青庐、兰麝两镇,一条路途凶险,山水弯绕,机会也多,一条安生稳当,更适宜赏景。

陈平安当时选择去了青庐小镇,此后就再没有去过兰麝。

肤腻城,铜臭城,陈平安都比较熟悉,尤其是后者,还在那边做过买卖,换了张老仙师的面皮,与一个名叫贞观的女鬼掌柜,和那位自封点校宰相的城主妹妹,卖了好些从地涌山那边搜刮来的闺阁用物,甚至可以说,陈平安当包袱斋一事,好像可以算是在铜臭城起步的,现在回想起来,铜臭城,其实名字挺好的。

至于鬼蜮谷英灵城主之外,当年那几头“大妖”,合称六圣,道号、绰号取得一个比一个大,很能吓唬人。

剥落山的避暑娘娘,地涌山的辟尘元君,积霄山的敕雷神将,脏水洞府的捉妖大仙,还有那搬山大圣,黑河大王……

街道上,出现了一个勉强幻化人形的小精怪,背着个大箩筐,都是鬼蜮谷里边的花草药材、土膏奇石,来这边换钱,再买书!

它来自捉妖大仙所在的羊肠宫。如今披麻宗不禁鬼蜮谷的怪异精魅出入,只需要挂个牌子好似“点卯”就行了,会被记录在档。

陈平安双手笼袖,站在铺子门口,街上熙攘,仍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给羊肠宫看门的小精怪,心声一句,挥手招呼。

小鼠精一路飞奔过来,还是瘦竹竿,惊喜万分道:“剑仙老爷?!”

陈平安笑着点头,“好久不见。买书来了?”

它点点头,“可不是,就是不便宜。”

不敢走远。

这个神仙老爷扎堆的奈何关集市,本就不是一个卖书买书的地方。

陈平安笑道:“等到以后世道再太平些,你就可以沿着摇曳河往北走,在那些市井城镇买书,就很便宜了。”

他弯腰翻检了一下小鼠精的箩筐,笑问道:“能卖多少钱?”

里边的各色物件,大大小小,搁放得井然有序,如此一来,箩筐就可以放更多物件。

就像陈平安小时候帮人采摘桑叶,会压了又压,一只箩筐,好像能装千百斤桑叶。

它一提这个就开心,“回剑仙老爷的话,前些年行情最好的时候,能卖两三颗雪花钱呢!掌柜心善,偶尔还会给些碎银子。”

每三五个月,它就会来一趟集市。如今行情不好,就只有一颗雪花钱了。

反正那铺子掌柜说什么就是什么,它又不会砍价,而且也没想着砍价。

陈平安揉了揉眉心,气笑道:“哪家铺子收的货,掌柜良心给狗吃了吗?敢这么做买卖,不怕哪天走夜路被人套麻袋吗?”

鬼蜮谷里边,阴气浓郁,千百年的浸染,如同修道之人使上了一种最笨法子的炼物,这么一大箩筐物件,怎么都不该只卖两三颗雪花钱的。估计还是觉得小鼠精太憨好蒙混。

鬼蜮谷里边,撇开那些好似藩镇割据的大小城池不说,早年羊肠宫,积霄山,广寒殿的避暑娘娘这些,都可算地方豪杰,占山为王,拥水开府,所以小鼠精靠着羊肠宫的身份,这些年可以多去不少地方。如果稍稍有些生意经,说不定都攒下几颗小暑钱的家当了。

它笑道:“剑仙老爷,不打紧,反正我就只是花费些气力,多跑几步路,就能挣着钱,不求更多了。平时在家里边,也没个开销。”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能这么想很好。”

它压低嗓音问道:“剑仙老爷,今儿是名副其实的剑仙了么?”

陈平安笑眯起眼,点头说道:“凑合。”

它立即说道:“那等我啊,卖了钱,我去给剑仙老爷准备一份贺礼。”

陈平安摆摆手,“不用。”

从咫尺物里边,陈平安挑了几本善本书籍,递给小精怪,“送你了。”

小精怪有些难为情,可是剑仙老爷送的是书唉,这会儿不收,回了家里,肯定会悔青肠子的。

所以它就不客气了,赶紧抬起双手,使劲在身上擦了擦,这才双手接过两几本书。

裴钱几个继续挑东西,宁姚站在门口,看着陈平安的那张侧脸,他神色温柔,就像家乡的一壶糯米酒酿。

陈平安笑道:“我有个意见,要不要听?”

背着大箩筐的小精怪,立即站得笔直,挺起胸膛,“剑仙老爷,只管开金口!”

街上不少行人听见了“剑仙”称呼,立即就有人投来好奇视线,其中有一伙膀大粗圆的凶悍之辈,尤其眼神不善,他娘的这个小白脸,穿青衫踩布鞋,背了把剑,就真当自己是山上剑仙了?你他娘的怎么不叫刘景龙、柳质清啊?看着细皮嫩肉的,风吹就倒,脸色微白,病秧子一个?那就切磋切磋?

陈平安斜眼过去,“瞅啥?”

其中一位魁梧汉子嗤笑道:“你管你爹瞅啥?”

刹那之间,眉心处微微发凉。

那汉子只见眼前悬停着一把飞剑,立即抱拳说道:“爹!儿子走了。”

一伙江湖武夫走得很大步流星。

随手收起那把恨剑山仿剑,陈平安继续与小精怪笑道:“以后你再有一箩筐满满当当了,可以先去趟青庐镇,我帮你引荐个人,可能不是叫杜文思,就是杨麟,跟我都是朋友,你与他们中的某个做买卖,卖半箩筐货物,剩下半箩筐,就来这边,咬定一个价格,一颗雪花钱。”

小鼠精犹豫不决,难为情极了,手指搓了搓袖子,最后壮起胆子,鼓起勇气道:“剑仙老爷,还是算了吧,听上去好麻烦的。”

说不上什么道理,就是不太愿意如此。只是又知道剑仙老爷是为自己好,就愈发愧疚了。

陈平安似乎也没不奇怪是这么个结果,笑了起来,点点头,“那就还是老样子?”

“好嘞!”

曾经也有个少年,婉拒了一位喜欢喝酒的老先生,当时没有当成那先生学生。

那么今天,又有一个小家伙,拒绝了一位剑仙的好意,又如何呢?不如何。挺好的。

陈平安问道:“知道读书最怕什么吗?”

它摇摇头。自己书都没读几本,不晓得这么难的问题。

陈平安笑道:“怕读书多。”

它就更迷糊了。

陈平安解释道:“一是书多了,就很难再像手边只有几本书那么翻书认真。再就是读书一多,道理懂得多,容易道理跟道理打架,反而最后没道理。所以你以后读书的时候,可以多想想这两件事。”

它说道:“剑仙老爷,听不明白!”

陈平安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它的肩膀,“不怕不明白,就怕不多想,天底下最该‘借钱不还’的事情,就是读书,学问不能都还给圣贤们。去买书吧,我就不跟你一起了,以后万一遇到什么难关,觉得靠自己熬过不去,就去青庐镇,找披麻宗修士,说你认识陈平安,你们是好朋友。”

它挠挠头,“那些神仙,咋个会信。”

陈平安说道:“会信的。”

它使劲点头,“记住了。”

小精怪背着大箩筐倒退而走,与那位双手笼袖望向自己的剑仙老爷,挥手作别。

只是没过多久,它就一路飞奔,找到了陈平安一行人,箩筐空了,手里边多了件不起眼的物件,是一方鳝鱼黄的小砚台,勉强能算山上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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