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
乐宝傻傻地仰头看着顾君师,眼睛一下就红了起来,既激动又心酸、还兴奋,得就像走丢后被人带回家里见到父母的孩子。
他一把抓紧她的衣襟,小小的身躯禁不住颤抖了起来,喉中哽咽得他除了呜咽一声,一个字都喊不出来了。
那种酸涩忍着想哭的冲动,跋涉了千万里才抵达温暖港湾,舍不得再眨一下眼睛,就像自己现在看到的、听到的,这一切都是他的一个梦境。
但这时顾君师一门心思放在六绛浮生身上,还有七年前的真相上面,并没有注意到乐宝的异样。
七年时间重逢后的第一面,她满心满眼都只记得孩子,他呢?
他算什么?
六绛浮生孤傲,清冷,凄绝地,朝她恶意一笑:“不知道呢。”
顾君师抑不住身后的暗影朝他袭拢而去,四周的温度骤降如冰霜凝结,瞳仁转幽深转暗冥之色:“乐宝是不是我的孩子?”
“你觉得呢?”
“六绛浮生,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听到这话,六绛浮生却笑了,他也不再否认自己早就认出她的事实:“顾君师,你凭什么以为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如实地告诉你?”
他凑近她,两人几乎鼻尖相触,呼吸喷洒在她面上,眼神仿佛世上最干净的两潭清池,语气却泛着冷意:“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以前对我都做过些什么事情?七年前我就说过了,你与我早就恩断义绝,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回不到当初,我也不再是那个任你欺骗、将你视为一切的傻子了。”
顾君师面无表情,没有避开他:“你若不肯说,那我只能让你不得不说了。”
顾君师此刻的眼神比渊底的黑暗更可怕。
但六绛浮生却并不惧怕,他早就见识过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有多狠:“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你生杀不还手的六绛浮生?”
他流云一般飘动的袖袍一展,手间便多了一把琉璃蕴光的长剑,“白洛”回归,浩浩凛风,他无须张扬霸气,便已负一身的流光溢彩。
“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七年了,不妨让我看看你到底成长到了何种地步。”
顾君师张手一个虚握姿势,远处一道黑色流光便遽闪出现在了她的掌握之中。
只见六绛浮生所持那一柄是至纯至净的仙剑,不染丝毫世间的浊气。
而顾君师手上则是一柄纯黑之剑,它冷澈、犀利又敛尽了一切光芒,只为而生。
在开战之前,她漠漠盯着空气一处,幽深如枯井:“当年你剥出了我腹中的孩子,就算……就算他最终活不了,可尸体呢?”
听到她这话,六绛浮生呼吸有些不畅,似兴奋又似有些不舒服。
他在想,她的心那么硬,现在是不是也学会了为谁而心疼一次?
他粉色舌尖舔了一下绯丽嘴瓣,轻柔道:“并没有尸体。”
顾君师一直强忍的暴戾之气终于有些克制不住。
她一向不是一个什么仁善之人,但她也绝非什么喜欢屠城杀杀戮之人,但这一刻,她瞳仁却泛起了摧毁的血色。
六绛浮生见顾君师被刺激得凶性大发,担心她会无意中伤害到乐宝,当即动手想抢人,但却被顾君师一剑轻易挡开。
她偏过头,剑尖的黑意与她嘴角噙着的笑,连成一片无尽的黑暗:“六绛浮生,我虽然不知道你讲的话是真是假,可是我现在很不高兴……”
所以,总要有人为她的怒意而付出该有的代价。
——
无相被它主人召走之后,黎笙心底有些不安,便追着无相消失的方向,抱着小飔君一并赶了过来,当他们看到了上空一黑一白激斗对战的两人时,都怔呆住了。
黎笙一对秀致双眉紧颦,水清鹿眸微凝。
而小飔君则瞠大眼,努力辨认了一会儿,才惊颤道:“爹……”
他很快又回过神来,慌张地看向另一个人:“他为什么要跟娘动手,他不认得她了吗?”
黎笙抱紧他:“你要做什么?”
“你快放开我,我要去阻止他们!”
“他们是什么修为,你又是什么修为?你这样莽撞冲上去只会受伤。”
“我不怕,我不能让我娘受伤……”
“伤不着你娘的,你这孩子对你爹倒是挺冷漠,只担心你娘的安危,你爹难不成是后爹这么不招你待见?”黎笙粉唇一抿,怨念般碎碎道。
哪知飔君直接就道:“他就是后爹,他从小就不管我,他讨厌我,我凭什么要担心他?”
黎笙一愣。
最后只能在心底叹息地小声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
这时红霞天边处飞来几个人,由一个金光佛鼎所罩,里面几人正是澄泓、晏天骄、陆子吟跟傅琬琰他们。
“什么情况?!”
当他们近距离一看,自然没有错过正在慈悲城中心地带打斗的两人,那个少女不正是送他们进入慈悲城的那个前辈?
另一个……他们这一看,全都怔愣不已。
陆子吟眼睛都瞪圆了,脱口而出道:“六、六绛浮生?!”
“是他。”晏天骄眯了眯凤眸,也是没有想到。
这时“遂通照鉴阵”已经被启动,就像海啸冲击袭卷岸边城池,轰隆震鸣之声响彻耳廓,傅琬琰看着六绛浮生,心头五味杂阵,既惊又喜,她急喊道:“快离开这里,慈悲城启动了杀阵!”
这时上空的两人也有所感应,几乎同一时间停下。
顾君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飔君,她转过头看到黎笙抱着他就在不远处。
这个孩子,也是六绛浮生的孩子?
“娘——”
飔君好像看懂了顾君师此刻眼中淡漠的眼光,他怕她会选择丢下他,朝她伸手哭喊道:“娘——”
乐宝听到这道有些变化却依旧熟悉的声音,一震。
虽然已经有二、三年没有见过他了,但乐宝朝发声的方向看过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那个冤种哥哥。
“君君……”
这时大片的红色光芒从边缘炙燃而猛烈而来,它的温度就像沸煎的火焰,整座慈悲城已经在承受的临界点,建筑、地面、树木全被崩坏吞灭于灰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