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才一直认为自己的自制力不错, 不管遇了什么事他几乎都可以保持泰然自若。但被霍严东环住的一刹那他突然发现“自制力”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靠不住的, 至少他不是什么都能自制。比如说他的心跳。心脏是他的, 但是他说慢点跳它也不听。他很费了些力才稳下自己的情绪并专注于弓箭中。
然后霍严东一开口,注意力又飞了。
穿前穿后加一块儿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哪个男人在他耳边这样说过话。指导性的, 没有半分感□□彩,也不是悄悄话。但偏偏十分诱人,像秋日烈阳下熟透的金葡萄,吃了一颗还想摘。
然后他想看一看那人的脸, 下意识转了一下头, 却刚好让自己的脸蹭过了那人的鼻尖。
这一刻就像有股电流从某人的鼻尖处蔓延,害他全身都跟着酥麻起来。
梁晓才猛然回头, 皱眉说:“霍严东, 我发现你胆子真不小。”
霍严东仍旧瞄着某一处, 微微弯了弯嘴角:“都这么说。”
那声音低沉却有力,像盯住猎物的雄狮发出的警告。然后“嗖!”的一声,箭被射出去了,梁晓才清楚地看到一只飞过的小鸟被射了下来。
目标那么小却能一箭穿透,这就不是一般人能靠勤奋练习来达到的水平了。有些人天生在某些方面特别出色,梁晓才怀疑霍严东的动态视力是不是跟常人不同。
霍严东这时拿回弓, 整个人从环抱的姿势退开来, 向目标掉落的地方走,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梁晓才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才跟上, 到了地方才发现那是一种比麻雀还大一点的鸟, 身上也是花的,却不知叫什么。
他把鸟捡起来了,连同鹰一起拎着,却听旁边的人说:“射箭,最重要的是专注。”
梁晓才“嗤”一声:“废话!我也知道要专注,问题是你别那么突然搂上来还在我耳边说话啊。”
霍严东说:“昨儿个韩长安教你不也说话了?也没见你怎么样。”
梁晓才一下就被噎住了。是啊,昨天韩长安也是差不多这么做的,虽然没有手把手但把他腕了。但是他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可能韩长安的嘴巴离他耳朵比较远?还是因为韩长安说话的语气跟霍严东不同?
梁晓才最后说:“韩长安没你好看。”
霍严东:“……”
梁晓才说:“所以你以后离我稍微远点。本来咱俩现在就住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对的容易发生点这个那个。你要是对我太好,万一我把持不住,那多不好。”
霍严东上下打量梁晓才,把收回来的箭往草地上抹了抹,擦掉血迹往箭壶里放回去:“就你这小身板?把持不住我也能给你按回去。”
梁晓才说:“得,啥也别说了。咱们晚上再打过。”
霍严东瞅着梁晓才穿女装掐着腰一脸男人样说这话,怎么都有点想乐。不过他忍住了,只是借着拎猎物的空档笑了下,梁晓才也没看着。
梁晓才又说:“依我说,那个常鹦姑娘知道我在这应该不会再来了。但是如果我走,她知道以后肯定还得来,你看她那执拗样吧。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你得在我走之前把下家找好,让她明白不论是谁反正肯定不是她。你以往就没个喜欢的人么?”
霍严东说:“没。”
梁晓才一寻思:“也对。军营里一大帮老爷们儿,看久了对你来说估计都一个样。”
霍严东说:“你呢?有过喜欢的人么?”
梁晓才说:“也……没。”
上一世倒是有过,不过对方是个直男,所以他从来没表白过。后来那人结婚了,他也从驻地离开了。偶尔还会联系一下,也只是战友罢了。
至于说原身梁小才,活得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就没有精力喜欢什么人。但是他完整地继承了梁小才的思想,所以他知道,梁小才对邻居那个叫张勇胜的小子其实是有一点异样的好感。大概是没有除了母亲以久的人对他那么关心过吧。不过这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总是随着各种外力得以加深,或者得以减淡。加深的也许拥有了彼此的一辈子,而减淡的可能一经分别再无相见的可能。
其实认真说起来他跟霍严东的缘分就很深,毕竟这是跨越时空见的一面,这世上能有多少人有这样的缘分?虽然这缘分看起来好像不会长远。
梁晓才说:“说起来我还从来没吃过鹰肉呢。你吃过么?好不好吃?”
霍严东皱眉:“吃过,膻味很重,不好吃。”
梁晓才呆:“那你射它干嘛?!”
霍严东心说是啊,老子自从吃了一回鹰肉之后再不射这玩意儿,刚才为啥要射它来的?不过射都射了扔掉也可惜,拿回去给叶大鹏养的狗吃可也行。
梁晓才问:“那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能猎的?我看这也没麻雀。”
霍严东说:“进林子。”
初春的林子干干巴巴,树上没叶地上没草,但并不太平。尤其是他们手里拿着带血的东西。许多冬眠的动物都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找东西吃,血腥味很容易引起它们注意。但是两人胆子都大,也不在意,进去之后踩着烂树叶就开始瞎逛。
等再出来的时候梁晓才手里多了两条蛇,还是挺粗的那种。这可把他给美坏了,他就愿意吃这口!
左手鸟,右手蛇,血淋淋的。霍严东身上还多了两捆柴。他们出来的时候没带斧子,所以柴只是一些较细的干树条。霍严东捡了不少,然后用干草打的绳给捆起来。两人回到关里头,还没忘得去买个盆。
今天的主要目地是买盆,就是那野味看着有点吓人,卖盆的老板娘吓一跳,愣是没让拿着进。梁晓才只得把美味先交给霍严东,然后自个儿进铺子里选。
他不光看到大木盆,他还看到浴桶。生意不太好做,浴桶还折价呢,不过折完价好一点的也得两百二十文。梁晓才想想还是先算了。指不定在霍家住几天呢,先不买了。最后他拿了个大点的盆出来,又跟霍严东去了叶大鹏家。
叶大鹏是本地人,从小就在虎头关长大。不过他爹娘过世得早,所以他平日里都是一个人。这阵刘小六跟牛大武休假还没结束,也跟着住在他家。他家离霍严东买的宅子还不算很远,走路大概也就五六分钟?
这会儿他刚好在家,貌似是在跟谁说话,狗跟着在旁边叫呢。霍严东敲敲门:“大鹏,开门。”
叶大鹏麻溜过来了,笑说:“副统领,嫂嫂?快请进快请进。”
霍严东跟梁晓才便进了。说来也是搞笑,叶大鹏的狗本来叫得挺欢实的,结果一看到霍严东,立刻闭上嘴巴溜溜躲到了叶大鹏身后。
“严哥,这狗怎么这么怕你?”梁晓才问霍严东。
“见我抽回鞭子就这样。”霍严东说罢把鹰给了叶大鹏:“大鹏,这个给你家阿棕吃。”阿棕便是叶大鹏养的狗,一身棕毛,得此名。
“给阿棕吃?那也太浪费了。”叶大鹏说,“副统领您这可是鹰啊,吃了能强壮筋骨,补中益气的,对风湿痛还可好呢,多少人想要都没有。我给您加点药材一起炖汤,给大娘喝多好。”
“还有这一说?”霍严东真没听说过。
“这我哪能骗您?”叶大鹏说,“您和嫂嫂稍等会儿,我去给您拿几味药材。”
“那要不叫上他一起去吃?”梁晓才寻思本来都说给叶大鹏,结果不给了还拿人药材,有点儿坑。
“也行。”
霍严东把叶大鹏叫了一起去家里吃。叶大鹏一开始还推辞,后来一想反正就他自己,再说他还挺好奇他嫂嫂的厨艺,所以就厚着脸皮去蹭一顿了。
关彩衣可没弄过鹰,更没有收拾过蛇肉。她本来也不是胆子多大的,看着就有点怕的样子,梁晓才就干脆亲自上手,跟霍严东俩人一起,收拾蛇,收拾鹰。最后熬了一锅老鹰汤,红烧了一大碗蛇肉。本来是说烤蛇的,但老人吃烤的东西总归是不太好嚼,就红烧了。梁晓才还炒了个茄子干,炝拌了土豆丝。可以说这是来到这里之后吃的最最奢侈的一顿了。
叶大鹏万万没想到,他这新来的嫂嫂不但人长得漂亮,性子好,厨艺还如此了得。他以往也不是没喝过药膳汤,也不是没吃过蛇肉,却没有哪一次觉得这么好吃过。那汤明明加了药材的,却一点也不难喝,甚至还隐约让他觉得很好闻。不过更好吃的还是蛇肉,烧得恰到好处,又香又嫩的,咬一口,再吃口馒头,不喝酒都要醉了。
叶大鹏是不喝酒的,但霍严东跟梁晓才喝。两人回来的路上就买了,为的就是配烧蛇肉。叶大鹏看到的时候本来有心想拦着,但一寻思好像也不用,便没说什么。
“嫂嫂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叶大鹏说,“我娘去得早,我小时候都是吃我爹做的吃食。我爹那手艺,就是把东西弄熟了就行。所以我打小就羡慕那些家里有人厨艺好的。我想着我以后娶媳妇肯定也要娶个厨艺好的。”
“你面相好,这事肯定能成。”梁晓才说着又给李顺莲夹了一块蛇肉,又给关彩衣夹了一块。起初关彩衣不吃,但是梁晓才劝了两次她也就试了试,没想到意外的好吃,这便也吃上了。
“小叶你以后常来。”李顺莲笑说,“大娘是看不着了,但你嫂嫂人很好的,你来了肯定有你一口吃的,只要你来,咱们全家人都欢迎你。”
“哎,谢谢大娘。”叶大鹏眼眶瞬间就红了。梁晓才见状笑着摇摇头,朝霍严东又举了一次碗。
霍严东酒量很好,喝了两大碗也没醉。但是喝着喝着他感觉特别热,就没再喝。梁晓才也是一样,喝喝就热了。要不是不想浪费,他一碗肯定有剩。
叶大鹏没说,这东西挺补的,特别是他们今天吃的蛇肉配着酒,有极高的壮阳补肾的效果。他是觉着新碰到一起的两口子,那肯定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补一补也没什么不妥,哪知可把霍严东跟梁晓才坑苦了。
太阳刚下山的时候叶大鹏回去了,霍严东跟梁晓才也回了东厢房。两人起初洗漱的时候也只是觉得热,但还以为是喝酒的缘故,没想那么多。可等躺倒炕上就觉得不对劲了。睡不着,身体异常躁动,抓心挠肝的,总想做些什么。都是成年人,他们对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但离着这么近,又不好真就不管不顾了。最后还是霍严东先忍不住了,下了炕。梁晓才问他去哪,他说去茅房。
想也知道霍严东是要去做什么,但梁晓才没拦他。他巴不得霍严东出去呢,这样他自己就方便了。
霍严东出去之后本来是想去茅房的,可他想想之前还说夜里要去军营,于是他又折回来了,想着问问梁晓才一会儿还去不去了。谁料一进屋就听到了异样的喘息声。他的脚步鬼使神差地停了。他就站在内门外,一动不动。
梁晓才喝了酒,再加上没想过霍严东会那么快,所以他还挺放的开。殊不知霍严东简直被他的声音定在门外。
梁晓才缓了一会儿之后出来,看到霍严东就站在门口,惊呆:“你?!没出去吗?”
霍严东说:“出去了,刚进来。你出来干什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了谎。
梁晓才心说我出来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洗手!他左手盖住右手,拿了换下来的衣服擦擦,之后便出去了。霍严东在昏暗中低头瞅瞅,咒骂了一句什么,转身也跟了出去。两人倒是没去军营,但是也没有很快回到屋里。他们做贼似的去了菜园子,拉开架势,用对打的形式发泄过剩的精力。
再进屋已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梁晓才问:“今晚不去军营?”
“去不去都行。”霍严东说,“你想去就去。”
“不去了。我这刚消掉火,去了万一看到你那些手下一个个光着膀子操练,哪受得了。今天吃的东西是不是太补了?”
“我也不知道。”
“早知道把白天看的浴桶买了好了。”梁晓才想想真有些后悔,“出一身汗洗不了澡太难受。哎对了,你们军营那么多人,平时都是在哪洗澡?”
“昨晚我不是带你去过河边,就那。现在天冷,去洗的少。等到天暖和的时候人就多了。”
梁晓才一想到那个“煮饺子”的画面还挺想笑的,事实上也确实笑出了声。
霍严东听到他笑,不用想都知道这小子一定想到了奇奇怪怪的地方,不由也跟着想了一下那个画面。他觉得把梁晓才放到那个河里跟大伙一起洗澡那就跟把狼放进羊窝窝里也差不多。只是不知道这小子到时候还会不会像今晚那样……
一想到之前在内门外听到的声音,霍严东又有些躁动。于是他背过身去,没有再跟梁晓才聊。
梁晓才自己想什么,也没有再吱声,这一晚两人入睡都挺艰难的。
霍严东做了个奇怪的梦,他梦见夏天到了,河边的草绿了,花开了,蝴蝶也飞来了。河水温度不再那么冰冷,甚至是有些温暖的。他练兵练了一天之后去洗澡,周边都是人,那些人一个个全都面带着笑容,但是他听不清他们说什么。最奇怪的是这些人下河都穿着衣服。
他跟他们说穿着衣服洗什么澡?那些人便一个个全都上岸去了,最后只留下了他自个儿。再后来岸上的人也走了,他觉得自己洗得差不多了,也想着回去。却听远远的,有人问他:“你也要走么?”
他在原地一定,向声源处看去,却只看到一个人的背影。
那人的头发又黑又亮,被月色镀了一层淡淡的银光。但更吸引他注意的是被照得冷白的,一堆刺目的伤疤。
他说他洗完了,得回去了。那人“哦”一声,整个人渐渐没进了河底……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