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妮把银针拿稳在手,再次抬头看沈鸿:“这个药效走的很快,我们要抓紧时间,二公子说穴位吧。”
事情已经这样了,误了时间,一样可能会误了于渊的命。
所以沈鸿开始在于渊身上指穴位。
他每指一个,傻妮的银针就准确地扎在那里。
中间她没看于渊的脸,也不去注意周遭的变化,就像当年跟着沈鸿学医,扎在那些用来做试验的小兔子身上一样。
一排针行完,匆忙攀爬的红线终于停了下来,而于渊也在极端痛苦之后,晕了过去。
沈鸿先搭了他的脉,确定没有再恶化,才抬头看他家大嫂。
傻妮额前的头发已经全部汗湿,连领口的衣服都是湿的。
她抬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起身时,身体踉跄了一下,被沈鸿及时扶着,才没有倒在地上。
没人知道,刚才她表面镇定,内心里承载着多大的压力。
那每一针下去,都跟于渊的生死有关,她比任何人都害怕,可又比任何人都镇定。
因为她知道,害怕解决不了问题,只能让问题变的更大。
所以在沈鸿下不去手时,她接了过来,表现的出乎意料的冷静。
半个时辰后,于渊悠悠转醒。
银针也陆续拔了下来,但那些红色却并未褪下去。
他躺在床上虚弱极了,似乎连睁眼都有些费劲,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傻妮身上。
他的嘴唇动了一下。
傻妮赶紧把耳朵俯过去,听到他蚊丝一样的声音:“如果我……”
傻妮一下子就坐直了,头也抬了起来,郑重跟于渊说:“如果你此次好起来,我们一起回丰安,带上大宝小宝,回到北盛也好,去流浪也好,我都听你的。”
旁边的沈鸿愣了一下,完全不明白大嫂怎么突然说出这样一段话。
但当他转头去看于渊时,看到的却是他苦笑的嘴角。
他难得福至心灵一回,明白了刚才大嫂那些话意味着什么,随之眼角就开始发热。
或许于渊是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想趁着能说话,交待一些后事。
但他家大嫂先发制人,或者说,她早已经明白于渊要说什么,只是不想听下去。
所以把他的话掐断,说了他好以后的打算。
那是一种美好的向往,是他们都希望的,但也是很难达到的。
屋里本来就紧张的气氛,突然又沉重起来。
沈鸿把头垂下去,都不敢看于渊的脸,更不敢看他的眼睛。
而他家大嫂,不但看,还带着一脸温柔的笑。
她捧着于渊的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甜美,都温和,又带着一种沈鸿从未见过的深情,轻声说:“你想的我都知道,我们一定会好起来的。”
之后又把他的手握握紧:“你知道我跟母亲的关系不好,这次西域回去,她对我会有更多不满。在丰安城,我不但护不住大宝小宝,连自己都护不住,我……以后只能靠你了,大公子。”
于渊的眼皮眨动一下。
他艰难地动一下嘴唇,却没有声音出来,只是喉结缓慢滚了一下。
沈鸿已经看不下去了,以看药为由,先离开屋子。
前两副药喝过之后,第三副停的时间较长,要八个时辰后才能再喝。
而于渊的情况一点也不乐观,糟糕的把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其实他清醒的时间也不长,傻妮跟他说过一些话后,他的意识就又模糊起来了。
之后,管一萧柔茵他们进来看他,都是在他昏迷的状态下。
到晚饭时,又醒了一会儿,连一口水都没喝,只是看了看傻妮在身边,就又闭上了眼睛。
一直到凌晨,该用第三副药时,沈鸿才用银针把他扎起来。
这个时候,他进食都有困难了。
一碗药喝着撒着,流了许多出来。
在旁边看着的人,一个比一个急,只有傻妮,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用一个小木勺,一次一点的往他嘴里送。
每次送进去一勺,留了半勺出来,她就估算着药量,再多喂半勺进去。
这一顿药喝了许久许久,久到傻妮把药喂完时,被于渊支着的腿都麻了,拿勺子的手也是酸的。
而床上的人,在药喝下去之后,却两眼一闭,再次晕了过去。
身上已经停止漫延的红线,这个时候又蠢蠢欲动起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于渊整个都成血人。
浑身上下,连手指甲盖都变成了红色的,十分骇人。
最可怕的是,他的人一直昏迷不醒,气息也越来越弱。
三副药下去,先前准备的那些解药,已经起不到作用了。
用支地爷爷的话说,要么把他身上的毒解了,他活着;要么就此生命陨落。
他们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只能看命。
可老天似乎对他的命并不优待,那一点微弱的气息,也在一点点地流失。
到这天天亮时,于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身子更是冰凉一片,沈鸿把脉的手,要放在他的手腕上很久,才能察觉到一点跳动。
所有人的面色都是凝重的。
尤其是沈鸿,此西域一行,他是抱着极大信心的,于渊的毒中了这么多年,反反复复轻轻重重。
在他看来,不是毒解不了,而是他没来西域,没有接触到这里的毒物,所以才没办法知道解药。
可现在他们来了,进了百毒山,见到了这里制毒的人。
本来以为药到病除,从此过去的于渊就会回来,谁又会想到,结局竟然是这样的?
支地和他爷爷也内疚的不行,爷孙俩蹲在练药房的锅灶前,长久地垂着脑袋。
灶上的药炉里,未倒净的药渣,散发出极浓的味道。
并不好闻,可也是他们熟悉的。
他们世世代代住在百毒山,不断地给西域王室制毒,却从未亲手把毒用在谁身上。
他们也没看到谁因他们的毒,而死在面前,更不会看到他们死前的惨状。
于渊算是头一个。
那样一个血人,如果不是他们亲眼看到他的变化,几乎要当他是个怪物,不敢想像,也不敢看。
而这些,都是因他们而起。
他们封固许久的脑子,第一次开始思考,为了从外面得到食物和银钱,把这么毒的东西做出来,给别人服用,到底是对还是错?
而其他人,有的担心于渊,有的担心傻妮,总之没有一个心情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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