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所在,乃是皇城之北宫。
汉之洛阳城有内城与外城之外,内城即为宫城,又分南宫与北宫。
当初董卓迁都长安之前,一把火把洛阳城烧得干干净净,壮丽的皇城亦被付之一矩。
曹cào自迎献帝定都于许昌之后,洛阳城原本就失去了其帝国统治中心的意义。
但是,自官渡之战后,曹cào就开始有意识的命人着手修葺洛阳宫城,自其夺取冀州之后的数年间,更是数度大规模征调民力重修南北两宫。
几年之前,按照汉时旧式,巍峨壮丽的北宫落成。
理论上,北宫即成,汉帝理应从许昌还都与洛阳,但曹cào却从未曾暗示过有迁都的打算。
聪明的人很快就猜想到,这一座华丽的宫城,曹cào多半是为自己修的,他更愿意做这座新宫城的第一位主人。
现在,曹cào站在这座属于他的宫城,默默观望着城外的ji战,他心中清楚,多年来的辛苦经营,原来竟是为他人做了嫁妆。
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啊。
想到这些,曹cào摇头苦笑了一声。
就在曹cào神思之际,视野之中,大街上的战斗已经发生了变化。
借助着人数上的优势,南军终于冲破了本军的防线,大批的敌人,正在向着北宫方向冲杀而来。
曹cào明白,最后的抵抗失败了。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却并未因外城的失利而绝望苦恼,相反,他还的表情甚至还有一点轻松。
左右惶惶不安的亲军随从,皆为曹cào这般“反常”的表现感到奇怪。
曹cào走下了龙云mén,骑着他心爱的战马,徐徐的向着南边朝堂方面而去。
未行多远,数骑飞奔而至,来者,正是徐晃。
这位气喘吁吁,浑身浴血的战将,策马奔至曹cào跟前,一脸沉重的喘说道:“丞相,末将无能,没能挡住贼军的攻势,步和里的防线已溃,大批的贼军正向北宫杀来。
曹cào的脸sè未见喜忧,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公明你辛苦了。”
徐晃一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忙又道:“丞相,贼军很快就要杀到这里,不如末将保护丞相突围吧。”
“突围?”曹cào摇头而笑,叹道:“事到如今,还能突到哪里去呢。”
徐晃跟随曹cào多年,无论是何等逆境,他都从未见过曹cào有灰心丧气过,而现在,他不仅仅看到的是灰心的曹cào,更是隐然听到他有放弃的意思。
徐晃的心头一惊,急道:“我观北城之敌较少,我们若能集中兵马,拼死一战,未尝不能杀出一条血路。到时候再想方设法北渡黄河,只要能回到冀州,就一定还有翻盘的机会。”
徐晃虽然是热血ji昂,但其实连他自己都知道,他方才所说的,几乎是一个不可完成的计划。
先不说突破北城之围,就说那滚滚黄河,此时已被刘封的强大水军截断,他们就算能突到河边,又焉能渡过此天险。更何况,河对岸的河内郡,此时已在叛贼司马懿的掌握之中。
“公明,你熟知兵法,难道看不出来,北城那边,是刘封故意示弱给我的吗?”
曹cào一语反问,顿时让徐晃无法可说。
“可是,丞相,我们岂能束手待毙,无论如何,我们也要试上一试呀。”徐晃心情ji动的叫道。
曹cào长叹了一声,默默道:“公明,大势已去,你我心知肚明。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劳苦功高,我却无法给你富贵。你去吧,何去何从,自行决断吧。”
曹cào不愿让徐晃去降敌,但更不愿让徐晃白白的送死,只能说一句:何去何从,自行决断。
“丞相,丞相——”
徐晃会意了曹cào的意思,心中悲愤万分,但却不知该说什么好,须臾间已是热泪盈眶。
曹cào也不再理会于他,转身勒马而出。
徐晃怔怔的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曹cào远去。
片刻之后,曹cào来至了朝堂大殿,这里是皇帝早朝的地方,也是整个北宫最为庄严辉煌之地。
耳边,喊杀之声隆隆而至,想来敌兵已攻至内城。
“你们都各自逃命去吧。”曹cào挥手喝道。
左右随从们犹豫了半晌,虽有不忍,但最终还是鸟兽四散。
曹cào独自一人步入了那空旷的大殿,环视着那雕栏yu砌,金碧辉煌,眉宇之中,闪动着无尽的憾sè。
踱步于殿中,仿佛要把这雄伟大殿的每一个细节都牢牢的记住。
许久之后,他高举起那火烛,没有一丝的不舍,将殿中的纱帘之物尽皆点燃。
烈火迅速的在殿中蔓延,很快,大殿的窗mén与梁柱,尽皆已被点燃。
烟火弥漫中,曹cào一步一喘,艰难的走上了御阶,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那皇座上。
他昂首注视着眼前的辉煌在火中化为灰烬,忽然之间,他仰天大笑起来。
“天下……天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