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七回 不能冒险 自作聪明(1 / 2)

崔福祥巴不得太后这句话,那回头隆庆帝纵知道了他竟敢知情不报,万一要治他的欺君之罪,也有太后顶在前头,轮到他时,皇上的怒气便早已衰竭了大半,指不定至多申斥他几句,连实质性的惩罚都不会有,事情便揭了过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因忙恭声应道:“奴才但凭太后娘娘吩咐,太后娘娘怎么说,奴才便怎么做。”

太后“嗯”了一声,“你只要一心效忠皇帝,效忠哀家,哀家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崔福祥忙表忠心,“奴才这辈子生是皇上和太后娘娘的人,死是皇上和太后娘娘的鬼,为皇上和太后娘娘赴汤蹈火,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只是一点,宣武侯如今也算是树大招风了,就怕不止奴才的人盯着他,还有……其他人也暗中盯着他,万一也知晓了此事,禀告了皇上,可就……”

太后当然知道他说的‘其他人’是谁,心又是一阵弼弼疾跳。

事情的确万万不能让韩征知晓,否则他一定会立时告诉皇帝,皇帝也势必会大受打击,万一又开始凡事不管,只顾荒唐受用,再让韩征大权独揽,她还报什么愁雪什么恨,她又得连基本的人生自由都没有,与皇帝母子之间也将再无任何回圜的余地,那就真只能含恨死在仁寿殿,死不瞑目了。

老天爷能给她一次翻身的机会,却绝不可能再给她第二次!

可韩征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手下的番子比西厂临时拉来的班子厉害多了,崔福祥都能知道的事,他纵三五日内仍不知晓,时间一长,却是绝然瞒不住他的,届时他岂能白白放过这送上门的大好机会。

此番他归根结底,可不就是吃亏在皇帝求子心切这一点上么?

除非在韩征知晓此事,并禀告皇帝之前,便先彻底扳倒他,让他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那纵然皇帝事后知道了,韩征也已除了,她哪怕死,也能瞑目了!

太后深吸一口气,咬牙对崔福祥道:“那就在他知晓此事,禀告皇帝之前,除掉他!你这些年一直被他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好容易如今皇帝看到你的好,肯抬举你了,难道就没想过要取他而代之不成?”

崔福祥心“砰砰”直跳,还要强自掩饰,“奴才一心效忠皇上,只要能为皇上分忧解劳,让奴才做什么,身处什么样的位子,奴才都无怨无悔。只是韩征这些年,也的确太嚣张了些,说句糙话儿,便是奴大欺主到都快要在皇上和太后娘娘头上拉屎拉尿……不是,是作威作福的地步了,谁家能容得下这样的奴才的?也就皇上仁慈,才容他蹦跶到了今日,要依奴才说,早该除了他了,不然再这样下去,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长公主可还尸骨未寒呢,宗室里连话都还说不明白的小爷们更是多的是……”

太后让他说得“啪”的一声拍在了凭几上,“他做梦,有哀家在一日,他的阴谋诡计就一日休想得逞!难得此番老天开眼,让皇帝醒悟了,不再一味受他的蒙蔽,意识到了他的奴大欺主,那哀家便绝不能白白错过了这次大好的机会,不惜代价也要除了他!”

崔福祥忙跪下了:“奴才但凭太后娘娘吩咐,太后娘娘怎么说,奴才便怎么做,管保指哪儿打哪儿,为皇上和太后娘娘除去奸佞,以儆效尤!”

心比方才跳得还要快了,简直激动得随时都能跳出胸腔以外一般。

他来找太后娘娘还真是找对了,想想吧,之前太后娘娘恨韩征都恨到绝食也要逼皇上杀了他的地步了,虽没能成功,却已足见太后娘娘有多恨韩征了。

他和宣武侯如今的飞黄腾达,说到底也是靠的太后,靠的太后对韩征刻骨铭心的恨意。

那只要让太后娘娘知道,韩征眼见不日又能翻身,又能像之前那样大权独握,说一不二,太后娘娘岂能不着急的?她与皇上母子之间的情分,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真不剩多少了的,届时皇上一对她不闻不问,她岂非只能任韩征宰割,更遑论报仇了?

可别说什么她好歹是太后,韩征难道还敢要了她的命不成?

宫里但凡没有圣眷的人,管你是什么位份,又是皇上的谁,在死面前,都是一样的!

那太后娘娘便只能拼死一搏,先下手为强,先不惜代价除去韩征了,只要韩征一除,司礼监也好,东厂也好,不都是他崔福祥的囊中之物,韩征如今拥有的一切,也都是他的了?

当然,他不会傻到像韩征那般嚣张,他一定会好生捧着敬着皇上和太后的,面子上吃点儿亏算得了什么,只要有里子,面子能值几个钱?

思忖间,听得太后已又道:“皇帝近日不是一心收回韩征的批红大权,却暂时师出无名吗?这样,你找人搜集罗织他的罪证去,越多越好,然后哀家让宣武侯安排人弹劾他,那皇帝便有发落他的理由了。届时若能一举将他下狱,当然就最好,他人都下了狱,自然树倒猢狲散,再没人会替他办事出头,那他在狱中会不会出个什么意外,或是畏罪自尽,谁又说得准呢?”

顿了顿,“若不幸不能将他一举下狱,能把他的批红大权收回,也是好的,届时除了你,皇帝哪还有更合适的人选接手司礼监的?你都接手司礼监,批红大权也近在咫尺了,若还不能将他下狱,让他再也不能翻身,那哀家便只能怨自己看错了人,不想你竟是个那般没用的了!”

崔福祥忙回过神来,恭声道:“太后娘娘放心,奴才一定不会让您失望,一定会尽快搜集齐韩征的罪证,让他翻不了身的。只是宣武侯那边儿,就怕他一心求稳,不愿这般急进,且他素日接触的都是勋贵圈子里的人,文官却只怕没什么交情,可这弹劾人,却是文官的长项……”

太后冷笑打断了他:“宣武侯戴罪之身,还哪来的资格求稳?哀家肯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他就该感恩戴德了,不然等皇帝知道了他竟敢欺君,哀家好歹是皇帝的亲娘,皇上还能把哀家怎么样不成,尤其哀家也是被他蒙蔽了,情有可原。可他的下场就难说了,就等着抄家灭门吧!这事儿你就不必管了,只做好你该做的事便够了。”

哼,宣武侯与文官没有交情又如何,只要肯用心,只要给的好处足够大,没交情也能为他所用,横竖她只看结果,过程如何,就是宣武侯自己的事儿了。

竟敢那般处心积虑的坑她,害得她都在打算要不要按他那个小妾的标准给皇帝挑几个新人了……等她扳倒了韩征,将韩征和施氏那个小贱人碎尸万段,为自己和女儿报仇雪恨后,再来与他算总账!

崔福祥忙应了“是”,“奴才一定不让太后娘娘失望。”

若不是还当着太后的面儿,就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宣武侯与他不合,两人当然不可能联手,虽都是为皇上办事,却大有各自为政的意思,那要多久才能扳倒韩征?

可如今不一样了,宣武侯落了致命的把柄在太后手上,只能对太后言听计从,太后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等于是二人哪怕心仍没往一处想,劲却往一处使了,——他离梦想成真,取韩征而代之那一日,岂不是又更近了!

太后传召,宣武侯夫人自是不敢怠慢。

忙忙按品大妆了,便随太后打发去传她的宫人急匆匆进了宫,到了仁寿殿。

却见太后坐在宝座上,早不复之前见她时的和颜悦色,而是冷着一张脸,眼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怒气。

一旁的段嬷嬷也不复往日的笑模样儿,殿内除了她,也再没旁的宫人服侍。

宣武侯夫人心下一“咯噔”,立时涌上了不详的预感来,忙上前毕恭毕敬的跪下给太后行礼:“臣妇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话没说完,太后已怒道:“宣武侯夫人,你们夫妇竟敢那般处心积虑的诓骗哀家,坑害哀家,竟敢犯下如此欺君大罪,真是好大的胆子!哀家且问你,你房里那姬妾腹中的胎儿,到底是谁的?”

宣武侯夫人万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如遭雷击之余,只差没整个儿瘫到地上。

好容易才堪堪稳住了,忙强笑道:“回太后娘娘,臣妇和外子断不敢诓骗坑害太后娘娘,更不敢欺君,求太后娘娘明察。”

心里简直要疯了,明明侯爷和她已经下了严厉的封口令,把阖府所有知情人的口都封好了,怎么还是会走漏了风声,还这么快就传到了太后娘娘耳朵里?

这下真的是完了,真的是天要亡宣武侯府啊!

太后没想到宣武侯夫人大祸临头了,还敢与自己打哈哈,一掌拍在了宝座的赤金扶手上,“都死到临头了还不从实招来,还敢与哀家嘴硬,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说完看了一眼段嬷嬷:“你立时请皇帝去。”

段嬷嬷屈膝应了“是”,便要下丹陛的台阶。

宣武侯夫人虽已惊慌失措,方寸大乱,脑子却转得并不慢,立时便自太后的话里,反应了过来隆庆帝眼下还并不知情,那便说明事情还有回圜的余地。

因忙道:“求太后娘娘千万息怒,臣妇都招便是……只是臣妇想知道,太后娘娘是如何知晓的?臣妇与外子并不敢有任何欺君之心,只是臣妇与外子也近日才知道,都因此大受打击,乱了方寸,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禀皇上与太后娘娘,却不想,太后娘娘已经先知道了……”

太后闻言,看了一眼段嬷嬷。

段嬷嬷便冷笑道:“太后娘娘是怎么知道的,就不是宣武侯夫人该问的了,总归太后娘娘明察秋毫,宣武侯夫人最好不要再有任何企图蒙混过关的心思!”

宣武侯夫人就想到了东西两厂那些堪称无处不在的番子们,想到了太后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后,哪怕曾一度失势,手里必定还是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势力和底牌。

那她除了从实招来,哪还有别的路可走?

只得怯声道:“回太后娘娘,臣妇房里那姬妾腹中的孩子,的确不是外子的。至于是谁的,如此难堪耻辱之事,臣妇实在是羞于启齿……但臣妇与外子真不是有心诓骗太后娘娘,更不敢欺君。臣妇与外子之前真的都当那贱人……当她腹中的胎儿是外子的,所以臣妇才会那般高兴的去还愿,可臣妇事先又如何能知道太后娘娘也在那里,还刚好能让太后娘娘听见臣妇的还愿之词呢?”

“臣妇与外子最大的错误,便是高兴得糊涂了,竟从未想过要去求证一下,可几十年的夙愿,忽然一朝得以成真,谁又能不高兴得发疯,高兴得旁的事都顾不上呢?还求太后娘娘千万明察,臣妇与外子也是实打实的受害者啊,尤其外子,连日更是气得食不能言夜不能寐,面上还不能表露出丝毫来,还能强撑着上朝,为皇上分忧,实在是……”

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肩膀也一抽一抽的抖动着,瞧着颇有些可怜。

太后与段嬷嬷却只是听一半,扔一半。

事先也不知道,也是被蒙蔽了,应当是事实,毕竟换了隆庆帝的哪个妃嫔忽然有孕了,翻过彤史确认过隆庆帝那段时间的确有临幸那个妃嫔,太后必定便不会再怀疑其他,而只会高高兴兴的等着抱孙子,对那个妃嫔,也一定会看重有加,药材补品各类好东西流水价一般送到那个妃嫔的宫殿了。

换了宣武侯夫妇自然也是一样,确定了那段时间宣武侯的确有歇在那个有孕姬妾的房里,只怕便不会再想其他了,总不能宣武侯非要上赶着给自己找绿帽子戴,宣武侯夫人也非要将好容易才求来的子嗣,拒之门外吧?

可前几日终于知道了,却所谓的‘都因此大受打击,乱了方寸,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禀皇上与太后娘娘了’,却必定是假的。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舍不得将已含到了嘴里的肥肉给吐出来,舍不得将好容易才得来的权势高官给推出去,甚至还会有阖家治罪的风险。

所以不如冒险选择隐瞒,不如打落了牙齿和血吞,毕竟有舍才有得,比起飞黄腾达,高官厚禄,只是戴一顶绿帽子又算得了什么?他们本来也要过继别人孩子的,不是吗?

那就好办了,只要舍不得,就只能言听计从,只能你好我好大家好,劲往一处使,等立了功后,纵有过,也可功过相抵,保住阖家的身家性命之余,指不定还能高升呢!

太后待宣武侯夫人哭了一阵后,方淡声开了口:“宣武侯夫人,你和宣武侯想过若是皇上知道了此事,知道了你们竟敢欺君罔上,等待你们的会是什么吗?”

宣武侯夫人瑟缩了一下,忙哽声道:“臣妇与外子想过的,皇上势必龙颜大怒,还不定会如何发落外子,发落宣武侯府。可臣妇与外子真的也是被蒙蔽了,情有可原啊,求太后娘娘给臣妇指一条生路吧,臣妇与外子一定给做牛做马,以报答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

太后淡淡道:“皇帝自然会震怒,别说皇帝了,哀家乍然知道时,都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能全说都是你们的错,哀家也多少有责任,要哀家不管你们,眼睁睁看着你们承受皇帝的雷霆震怒,哀家也做不到。”

宣武侯夫人听得这话有门儿,忙道:“太后娘娘慈悲为怀,臣妇与外子一定惟太后娘娘马首是瞻,一定不辜负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

一面说,一面已捣蒜般磕起头来。

太后却没有顺着她的话再往下说,而是忽然问道:“你们献给皇帝的所谓密药,如今看来,也丝毫用处都没有,不但没有用处,是药三分毒,时间长了,没准儿还会对皇帝龙体有损了?”

宣武侯夫人忙摆手道:“回太后娘娘,不会有损的。那药虽、虽如今看来,用处应当是不会有了,却的确是补气益肾的,定不会对皇上龙体有所损伤的,不然便是有一丝一毫的风险,臣妇也断不敢献上啊,求太后娘娘明鉴。”

喘了一口气,忙又道:“臣妇听外子说,皇上近来龙体已康健了不少,也精神了不少,想来就是那药的效用也未可知,太后娘娘若是不信,召了太医来,一问便知了。”

太后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药若是贸然给皇帝停了或是换了,皇帝岂能不起疑的?别说停了换了,只怕她只是召了御前的人或是太医,到跟前儿侧面问上几句暗示几句,皇帝都得立时知道并起疑。

她如今可冒不得丝毫的险,不然好容易才得到的大好局面,又得毁于一旦了!

但既然药本身没有问题,皇帝吃了纵无益子嗣,却绝不会于龙体有损,那再吃一阵子便也无妨了,——不然在此期间,皇帝身体出个什么好歹,或是等她好容易扳倒了韩征,皇帝却倒下了,她可要靠谁去;她辛辛苦苦得到的胜利果实,岂非也只能白白便宜他人了?

至多等过些日子,她把韩征那个狗阉竖扳倒了,踩得他再也不能翻身后,再告诉皇帝,让太医再根据他实时的身体状况,另外给他配药也是就了。

太后因缓声开了口:“竹隐,哀家乏了。”

段嬷嬷闻言,忙道:“那奴婢这便服侍您老人家回寝殿歇息去。”说完击了几次掌。

殿内候着的宫人们便鱼贯进来了,在段嬷嬷的指挥下,扶着拥着太后就要离开。

宣武侯夫人见状,不由慌了,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呢,不是才说了她自己也有责任,不会不管他们吗,那这是要做什么,难道太后娘娘又反悔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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