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啊!”
血线荡开了花、翻涌成河!
将台上的陈守,面无表情在身前的原木凭栏上捏出了两个大洞,童孔因为太过紧张而放大!
战场中那条血线上的压力,似乎隔空落到了他的肩头上,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很想开口呐喊,将心头那“快点”两个字歇斯底里的呐喊出声。
然而他不能呐喊!
更不能歇斯底里的失态!
因为他知道,前方有无数红衣军将士,都在不住的看向他这个统帅,他这个代军长!
这种时候,他的任何一丁点紧张、失态的情绪,落入他们的眼里,都会立刻放大千百倍,化作惊涛骇浪,彻底摧垮红衣军的士气!
他只能绷着头皮,保持着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模样,稳定军心!
时间一下子仿佛放慢了千百倍,每一息都难熬得像是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天一样。
这个时候,陈守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个逆子。
‘若是瘪犊子在,会是怎样?’
他这样想道。
但旋即,他就有些失笑撤回了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不成立……
至少在一军,不成立!
若是陈胜在,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干巴巴的站在这儿跟他大眼瞪小眼,一军的军心都能稳如磐
石、纹丝不动!
很罕见的,这个认识没有令陈守心头像是吃了青梅一样酸熘熘的。
而是突然就觉得心情很沉重……
陈胜也不是一开始就在红衣军内有今时今日的威望,他能有今日的威望,那也是他带着红衣军南征北战、一战一战打出来的!
以往他只想着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是想着自己爽,就是真的爽……
如今再回头,他才突然醒悟,陈胜与那些大名鼎鼎的统兵大将交手之时,肩膀上扛着多重的压力!
他们败了,还有陈胜在后边托底。
可陈胜若是败了,又有谁给他托底呢?
这个认识,令陈守感到些许愧疚……
虽说他也是第一次给人当爹,没经验当得不够好,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当爹当成自个儿这样,需要做儿子站在前方个自个儿遮风挡雨,还真是令人挫败啊!
不过这种愧疚感,只持续了很短很短的一段时间后,就在一阵飞速由远及近的轰隆隆马蹄声中,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理不直气也壮的新念头:出林笋子高过母、老子杀猪儿杀牛,儿子比老子厉害多正常一件事,再说,老子也不差好吧!
他面带得色的顺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就见一支宛如铅云过境般的黑压压骑兵翻过一道山梁子,出现在了百越人左后方,打头一杆玄色的“灌”字将旗,迎风猎猎招展!
“胜,万胜!”
整齐而雄浑的怒喝声中,一片密集如蝗虫过境的箭雨自那片黑压压的骑兵之中升腾而起,铺天盖地的从后方罩向百越人战阵。
箭雨落下,百越人战阵之中瞬间人仰马翻一片!
但即便是这样,前方与红衣军前锋交战的众多百越人,依然没有丝毫怯意,仍然在前赴后继的朝着红衣军前锋冲锋。
唯有后方的一部分百越人,脱离了战阵,高举着手中五花八门的骨刀骨剑、石枪石矛,迎向奔腾而来的骑兵,意图为前方与红衣军死战的同伴争取时间!
陈守见状,扶着原木凭栏的双手,十指蓦地一把扣进了木质之内……此战是大胜,还是小胜,就看灌婴如何抉择了!
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中,一骑当千在玄甲小将在兵锋即将与迎上来的百越人发生碰撞之极,灵活的拨转马头,拉出一个圆润的弧线,朝着百越右后方奔腾而去,一边纵马狂奔,一边搭箭高呼:“放箭!”
“嗡……”
强劲的弓弦颤动声中,又一波遮天蔽日的箭雨,落入了百越人的军阵当中。
这厢与百越人鏖战的五万红衣军将士见援军从敌人后方杀出,前后包抄敌人,亦是士气大增,原本已有松动迹象的阵脚,一下就稳住了!
红衣军的阵脚稳住了,就轮到百越人开始崩盘了。
前有猛虎,进退不得!
后有饿狼,撕肉放血……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已经无力回天!
眼见百越人的军阵终于开始凌乱,后边的百越人只有极小一部分还在往前从,而前边的百越人已经大部分都在往后逃之时,陈守那颗悬起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里:老子毕竟是老子,还能被儿子比下去咋的?
他再一次抬眼望向百越人后方,正率领着麾下的五千骑兵以运动战源源不断收割溃败百越人的灌婴,心头不由的再次给自己比了一根大拇指:要不是老子慧眼识真,力排众议将一军所有战马集中起来成立骑兵团,交给这小子指挥,哪会有今日之大胜?
今日之战,乃是他红衣军自入荆州来,真正意义上与百越人的第一次大兵团作战!
陈守提前半月就已经回报给陈县中枢,请陈胜亲自来指挥。
然陈胜却回信说分身乏术,让他自己指挥……
……
天上,陈胜盘坐在大毛背上。
眼见大地上玄色的人潮渐渐淹没五花八门的杂乱人潮,他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脸,轻轻拍了拍大毛的背嵴:“好啦,我们回家吧!”
“咕~”
大毛收翼盘旋了半圈,灵活的转向往北方飞去。
……
另一边,一座距离战场不远的高山上。
一名须发枯藁如稻草,却仍还顶盔掼甲身姿如长枪的老将,拄剑立于山巅上,他将浑浊的双眼从北方收回来,重新投向那片已经只能看到玄色的战场,头也不回的低声道:“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