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并不大。
在那如给人用铲子开出的豁口之下,十数条溪流错落地分布着,流动着,闪烁着,自顾自地欢乐着。
念萱花当然欢乐不起来。
这样的状况,意味着落脚处很多,她即便跳下去,袁藏有自然也能。
哪怕这些溪流途经的地方,有着许多的植被,影影绰绰地将黯淡月色下的场观遮掩了大半。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人踪罕至的状况,她无论从哪里走,袁藏有都能一眼就看得出来。
这一霎那,立于豁口旁的念萱花,显得那般茕茕孑立。
身上的月白锦裙,早已因她欲要更为便捷的行动,而变得缺斤少两,失去了那处于如此佳人身上,理应反给衬托出更高价值的待遇。
随风摆荡的辫发下方,依旧是那枚白玉所做的玉兰花簪子,然这依如无暇的玉簪,此刻在这已显出几分凌乱的辫发之下,不但显出几分寂寥,更显得有些讽刺。
便在这朦胧月色之下,令人见而难忘的场景之中,更会因此忍不住心生怜惜的一刻,念萱花睁眼,呼气,纵身而下。
此刻并没有她能够迟疑的余地,也没有足够让她静心思考下一步该如何才能更好进行的闲暇。
她也并非是想要放弃。
而是在这争取而来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尽最大的努力,调整好自己的状况,进行再一次的逃离。
毕竟月色朦胧,也便意味着下方的视野更差,人踪罕至,便也意味着能够更轻易地故布疑阵。
加上地势复杂,山风一过,更是动静繁多,反倒也是一处能拖延出更多时间的好地方。
若后头追击的人,不是袁藏有如此境界的高手,念萱花反倒是毫无犹豫,甚至有些求之不得地往下而去了。
且她一面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岩壁之上会否有天然而成的障碍陷阱,以最快速度朝底部而去时,一面也依旧在埋怨自己的坏运势,简直就是害人害己。
毕竟她本以为在如此捉摸不定的形势之中,似袁藏有这样的助力,甚至可说是底牌,陈雪由于顾忌朗乾坤,而决然不会贸然让其行动,因而她才会与君莫笑直接离城朝铸币厂而去,而不是于城郊一带,等待金戊或是六门的人赶来汇合。
因而君莫笑的那句话,作为故布疑阵,的确是极佳的。
毕竟这里距离铸币厂所在,尚有近半路程。
而君莫笑讲得是:在里头汇合。
那么,这个“里头”,指代的究竟是铸币厂,还是铸币厂所在的山头,又或是铸币厂附近已给弃置的十八子村,还是这座山,又或者是两人事先越好的地方,莫说是袁藏有,便是连她也不知。
毕竟她很清楚,君莫笑说出这话的动机,或许是因袁藏有出声那刻,两人方才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那么,是否又代表着袁藏有并非是守在此处,而是打从一开始便缀在两人后头,更听到了两人之间所有的交谈呢?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
而她偏巧在入林之间,说过了一番在他人听来,显得贪生怕死的一席话。
这恐怕便是君莫笑所借助的关键。
毕竟袁藏有并未见过她出手,或许也会如其他人一般,并不知道她的太多信息。
准确而言,是她十分希望是这样的。
毕竟这江湖之中,常追在她后头虚捧谄媚的那些人,大都只知道她拳脚功夫不弱,暗器功夫精妙,却大都不知道,她不仅有着让江湖之中的这些高手,怎都会有所顾虑的一手,更是几乎没人知道,此刻依旧在她身后摇摆的这枚簪子,更非只是装饰,又或标显身份的象征。
而是她用于保命杀敌的压底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