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市区的路灯都亮了。袁野不住地看时间,书本是铺了一桌子,根本学不下去。
阿来夫回来得比较晚,造得灰头土脸的。听到三轮车响,袁野赶紧跑了出去。
“老舅,你可回来了,我都快饿瘪了。三根肠子闲了两根半,就那半根还是灌的凉水呢。”
“你饿你就先吃呗。我有时候就没准儿,碰到买卖就得磨叽磨叽。”
袁野:你原来最烦磨叽的人,现在自己也开始磨叽了?
阿来夫:不磨叽,能挣着钱吗?有钱不赚是混蛋,赚得钱来好吃饭。开饭,做啥好吃的了?
袁野:我能会做啥,炒的干豆腐,在锅里热着呢。
“行,‘干对付、干对付’,我这人就是好对付。你姥爷和你姥姥就常说,饿时吃糠甜如蜜,饱了吃蜜都不甜。人在饥饿的时候吃啥都香,所以啊,我就感觉你的手艺见长,将来是开饭店的料儿,能当个大厨师啊。”
“啥?老舅,你这是一碗水把你大外甥看到底了呗?”
“没有没有。就是那么一说……”阿来夫赶紧洗了把脸,进屋脱鞋就上了炕。
“鞋子破、帽子破,身上的衣服破。你笑我、他笑我,一堆破烂货。突突突开破车,突突突开破车……”
袁野哼着歌儿往桌上端饭端菜,瞅都不瞅老舅一眼。
阿来夫挑了一下眼皮,说:你小子就埋汰我吧。这是变相地报复啊……
…………
杜红娟又去忙着给热菜添菜,韩黑虎无意间看看爸妈头上又添了白发,心里一阵酸楚。想想二十多年前大哥黑龙“走了”给他们的打击,想想这些年自己在外闯荡让二老的牵挂,想想当初爸妈省吃俭用却总不亏着孩子,再想想自己亏欠了二老太多太多……不免有些伤感,眼睛就更红了。
韩黑虎举起了酒杯,有些哽咽地说:爸——我妈不会喝酒,这杯我敬您。感谢二老的生育和养育,天高地厚的恩情,黑虎永远不忘!
韩大胆儿没想到儿子有这一招,不自觉地“噢”了一下,韩思河一看,便放下筷子端起饭碗和爷爷的酒盅儿碰了一下,说:爷,我敬您——先敬一碗饭吧,长大我再敬酒。
一家人都乐了,乐得泪光盈盈的。
这口酒,味道足啊。
韩黑虎放下酒盅儿,调整了一下情绪,觉得有些话得和家人说清楚了,就清了清嗓子,说:爸、妈,还有红娟,关于给铁叔送礼的事儿,这中间有个差头儿。我现在说出来,你们可别生气啊……
韩大胆儿放下酒杯,看着儿子,不说话。
杜红娟问:怎么个差头儿?黑虎,你倒是说啊。
韩黑虎挠了挠后脑勺,说:我吧,开始是怕你们说我,没敢说实话。就是——就是后来让我给铁叔送那二百块钱,人家——根本没要。
韩大胆儿和童雨婉两位老人还是没说话。
杜红娟开始问了:怪不得你拿回来的钱对不上数儿呢。那钱呢?
韩黑虎手伸进裤子后兜儿里掏了半天,抠出两张皱皱巴巴的一百元钱,递给了杜红娟。
韩大胆儿斜着目光看着儿子,说:黑虎,那你撒谎干啥啊?特木尔没收就是没收,你还说人家收了,这不是糟践人家老铁吗?整的人还去乡里告人家——唉,真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你啊,把你爸坑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