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钱人家也有包金银锞子的。
饺子里包钱的习俗是从上到下都有的,朝廷的铸币局每年都会特意为新年铸造一批新铜钱,专供下头的百姓使用。
铜钱孟阳自然早就备好,甚至还提前用烈酒煮过:虽然是新铸的,但到手之前也不知有多少人摸过、摸之前洗没洗手,说不定还掉到地上过小心些总没坏处。
他现在还隐约记得儿时过年的片段。
家中人口众多,母亲每年都会安排银楼打造时兴的金银锞子,图案大多是小莲蓬、小石榴、小鲤鱼、小苹果等诸多吉祥物件。、
实心的塞在荷包里做压岁钱,空心的包在饺子里。
以前孟阳不懂,总是奇怪为什么每个人都能吃到,后来才明白,原来是厨房的人提前做了记号,务必叫府中大小主子都能讨个好彩头。
家中长辈大约是知道的吧,但每当他们吃到时,也总还会很高兴。
每当小小的孟阳吃出来空心锞子,爹娘便会温柔夸赞,然后亲自将锞子清洗干净,用红绳系在手腕上。
空心锞子轻飘飘的,并不值太多钱,但却寄托了许多人的祝福。
“发什么呆”白星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王大娘走啦。”
孟阳骤然回神,忽粲然一笑,“对啦星星,我把手弩做好了,你要不要看”
白星果然眼睛一亮,“当真”
孟阳点头,“那个其实不难的。”
他本就喜欢研究各种机关算数的小玩意儿,对此并不陌生,弓弩之类听上去深奥,但只要吃透基本规律就不难把握。倒是袖箭,对个人手艺要求极高,恐怕一时半刻还不成。
白星手指一翻,也不知从哪儿摸出来几枚铜钱,兴致勃勃道:“来吧”
孟阳一愣,“干嘛”
白星抛了一下铜钱,又用手接住,“我这么丢,你用箭射呀,穿透中间的空洞钉在墙上。”
她记得江湖上几个用箭好手都是这么练着玩儿的。
孟阳震惊脸:“”
星星你对我的武艺技巧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哈哈哈哈,不行了吧书呆子”廖雁终于扒拉着皮袄出来,一听这话就拍着大腿笑开花。
他身上还带着一点尚未散去的淡淡酒气,但脚步却已十分平稳,眼神也很清明,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影响了。
他从白星手中捡过铜板,突然手指一抖往外抛去,同时另一只手从柿子树上折下一根枯枝,三只手指交错一掰,将枯枝化为两段,刷地甩了出去。
就听叮叮两声微弱几不可闻的轻响,待孟阳再去看时,那两枚铜钱竟已被穿透孔洞,牢牢钉在几丈开外的土墙上了。
“哇”他惊呼出声,不由自主凑过去细细观看,又用手指轻轻抚摸。
那铜板的孔洞何其之小,统共也不比枯枝粗多少,且刚才又在飞行之中,廖雁几乎完全没有瞄准,好像就只是随手那么一丢,竟然就射中了
孟阳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十分郑重地朝廖雁竖起大拇指,“雁雁你好厉害呀”
廖雁一抹鼻子,“这算什么,小菜一碟”
孟阳仿佛忽然来了兴致。
他马上去屋里去了一支崭新的手弩,另一只手则抓着一大把煅烧过的木箭,“你们看看怎么样。”
他对竹木玩意儿并不陌生,以前扎过灯笼、做过农具、钉过桌椅但唯独兵器,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妥妥的外行人。
廖雁难得没出言挤兑,而是接过手弩细细查看起来。
就见这玩意儿也不过成年男子一个巴掌大小,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和装饰,看上去很有点简陋。但边边角角打磨的十分精巧,一根毛刺也无,显然制作者很用心。
手弩虽小,五脏俱全,上面甚至还有三个凹槽,证明最多可以同时射出三根箭矢。
这就很不得了了。
单发和多发的区别远不像一加一再加一那么简单,如何协调、如何共处都是难题,稍有不慎整件手弩就废了。
见廖雁和白星都盯着三道凹槽看,孟阳小声道:“我用了两条牛筋,可以轮发,也可以齐发。”
话音刚落,就见两人都跟看鬼一样望过来,廖雁更是惊愕道:“你他娘的还能轮发”
这么巴掌点儿大的玩意儿,你也不怕累劈了
孟阳点点头,显然认真思考过,“我没有武艺傍身嘛,难免被人当软柿子捏,所以才要更好地保护自己,这样才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若只发射一次就要重新上箭,中间的空档就是破绽。本来我想做两个,左右齐射,但左手毕竟不如右手稳当,恐难以兼顾,倒不如都集中在一处。”
存世最多的手弩以单发为主,自己这把更为小巧精致,估计一般对手也不会想到这玩具一般的东西竟然可以三发只要对方想不到,那就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白星和廖雁下意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愕然。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世上最多的就是“想得挺美”,这玩意儿是想做就能做的么
廖雁不喜欢琢磨太多,当即用力甩甩头,摸索着规律将三根木箭安放到凹槽内。
上弦,瞄准,发射。
噗
三根箭矢齐发,略略成品字形激射而出,以一点极其细微的先后差距完全刺入土墙之中,只留下三个细小的孔洞。
廖雁张大了嘴巴。
良久,他低头看看手中巴掌大小的玩意儿,再看看那三个圆溜溜的小洞,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这种呆头呆脑的玩意儿,竟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孟阳羞赧又带点儿骄傲地解释道:“我选了最好的牛筋浸泡三天,三股拧成一股,所有的木头也是最坚固的品种,力道难免稍微大一点。”
而且这么做也有个显而易见的好处:
哪怕后期失于保养,牛筋出现老化和崩断的痕迹,甚至是断上那么一两根,手弩依旧能用,只不过是威力减小罢了。
孟阳还在笑眯眯介绍,说着自己的设想和可能,廖雁却忽然觉得这张看惯了的笑脸有点陌生。
还有点让人浑身发毛。
“雁雁你怎么了”见廖雁直勾勾盯着自己瞧,孟阳不禁问道。
廖雁猛地嘶了声,烫手似的把手弩丢回去,摸着胳膊喊道:“不许笑”、
娘的,读书人就是一肚子坏水,黑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