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小僧就不便叨扰了。”悟虚合掌，行了个礼，转身离去，却被贤山拦了下来。</p>
“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贤山笑道，“贫僧恰好有释海师弟的传讯玉符，尊驾若是有急事，不妨随贫僧进去，用贫僧的传讯玉符与他联系。”</p>
悟虚想了想，点点头，遂随贤山来到一处厢房。坐定之后，饮了一杯香茶，贤山取出一枚镂空玉佩，中间一尊佛像，双足盘坐，四手各持神秘手印。悟虚识得，此乃极光宗内部联络的秘符，外人不得其法，根本不能用。</p>
见悟虚沉默不语，贤山笑了笑，又取出一枚玉简，将其和玉佩一起递给了悟虚，“此传讯玉符，乃本宗秘密联络之符。须得使用特殊法门，幸好尊驾也是佛门弟子。”说罢，便起身飘然而去，留下悟虚一人在厢房中。</p>
玉简中记载的正是极光宗使用传讯秘符的法门，一套叫做极速传光的手印。悟虚按照此法门，结印激发那传讯秘符，秘符升起圈圈金光，稍待片刻，便见得释海的面容含笑出现在金光中。</p>
他与悟虚印象中模样，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面色更加白皙了，只是似乎隐藏一丝阴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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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看到悟虚，释海一愣，随即脸色恢复如常，合掌道，“不知尊驾名讳？可是找小僧的？”</p>
悟虚静静看了释海片刻，忽然说道，“尊驾可是释海大师？”</p>
释海点点头。</p>
“小僧莫慈，前些日子，游历至雍州。”悟虚一边缓缓说到，一边看着释海的表情。</p>
释海，面无表情，也没有说话，双眼直视着悟虚。</p>
悟虚反倒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低声诵了佛号， “悟虚大师，托小僧给释海大师带句话。”</p>
等了片刻，悟虚有点惊愕地抬起头。释海，方才出言道，“何话？还请莫慈大师明言。”</p>
悟虚狠了狠心，说道，“悟虚大师说，赵彤的仇，他迟早要找你了结。”</p>
“他还要怎么了结？！”释海的身影在金光中，有些抖动，显然是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怒。</p>
片刻，释海的身影方才稳定下来，清晰下来，冷笑一声，“劳烦尊驾转告我那悟虚师兄，过些时日，不用他再上极光峰来，释海自当前往雍州，彻底了断往昔恩怨情仇。”语罢，随即切断了此次通讯。</p>
悟虚呆呆地坐在那里，心潮澎湃。</p>
原来自己，却是真的为赵彤报仇，找过释海的！只是自己却不记得了。自己何时如何成为真灵修士的，自己不记得了，自己是否找过释海，自己也不记得了！这便更加证实了自己的记忆被篡改了，或者抹去了。</p>
证实了这一点，接下来自然就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篡改自己的记忆？为什么？！</p>
谢绝了贤山热情留客，悟虚出了金光寺，径直朝着那妖神宫而去。</p>
妖神宫，乃妖族在大周京城的驻地。悟虚要去那里看看。天妖大人，高高在上，寻不到，见不着。自己去妖神宫转转看看，他（她）老人家想必定会知晓，又或者还能发现一些端倪。妖族圣女，尹洛，还与天妖很是不对付，要知道当初，便是天妖借尹洛之身，或者暗中控制了其身，以妖族圣女身份行事，与悟虚相见。</p>
还是如去金光寺一般，悟虚来到妖神宫，对着那虎背熊腰的妖修侍卫，显露真灵气息，自号莫慈，要求见妖族圣女。</p>
如此的玄阴星，周天星辰大阵之下，真灵修士，可算是顶尖存在。那些妖修侍卫，如同之前金光寺门口的佛僧，不敢怠慢，即刻禀报了进去。</p>
片刻之后，便有真灵妖修，迎接了出来，说道圣女有请。</p>
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来到了正殿，悟虚一眼便看见了大殿之上的妖族圣女。她的容颜，悟虚很熟悉，和</p>
天妖丝毫无差。</p>
“小僧莫慈，参见圣女。”悟虚站在那里，合掌行礼，恭敬说道。</p>
圣女，高高远远地坐在那里，凝视悟虚片刻，忽然慵懒一笑，“免礼，入座。”</p>
然后挥了挥手，示意那名妖修下去。</p>
一时间，恢弘大殿，便只有她与悟虚二人，遥遥相对。</p>
静静的，圣女凝视着悟虚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淡淡而笑。那笑容，恰似春夏之交的天气，阴晴不定，透出的气息，忽冷忽热。</p>
悟虚合掌迎视，面无表情。</p>
“你如此费尽心思，要找本宫，却是为了何事？”</p>
悟虚心中一冷，这声音，这语气，这话里话外，无不显示对面高坐之人乃天妖。至不济乃天妖的一道分神，主宰着这具身躯。</p>
悟虚早有预案，干脆豁出去了，直接挑明，“敢问天妖大人，小僧的记忆是否被篡改？”</p>
天妖沉吟答道，“是。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又何必深究？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p>
悟虚肃然答道，“我便是我，美丑善恶，皆是我，皆由我承担。”</p>
天妖笑了笑，“篡改你记忆之人，另有来头。本宫却是不便置喙。也许以后机缘到了，你便自然知晓其中的来龙去脉，因果缘由。”</p>
这是哄三岁小孩吗？悟虚心中恼怒，不依不饶，复又行礼，正要追问。</p>
只见，那对面的天妖忽然脸色一变，一拂长袖，“去吧！”</p>
磅礴浩瀚灵力，排山倒海而来，逼迫悟虚毫无还手之力，连连后退，顷刻之间，便退到了殿门口。</p>
这时候，天妖的面容，莫名一变。容颜不改，但眼神变得活泼而又热烈。</p>
这才是那妖族圣女！悟虚忆起从前，随即祭出法界，观想出观世音菩萨法相。便只见，观世音菩萨法相手腕那一串紫色佛珠闪闪泛光华。</p>
光华之中，那妖族圣女竟然出现在法界之中。</p>
“昔有一滴本命精血，方可与大师相会。”那圣女，若隐若现地飞立在悟虚法界之中，不胜感慨，“大师别来无恙？”</p>
悟虚问道，“圣女如今还是未曾脱困？”</p>
她摇摇头，“时间宝贵，莫说这些。我只问你，我若将当日真实境况告知于你，你是否承诺助我脱困？”</p>
当日真实境况？悟虚连连点头。</p>
“还请大师起誓。”</p>
悟虚微微一愣，遂起誓言。便只见，这妖族圣女，张口喷出一口精血，血丝缭绕，化作一幅幅画面。</p>
悟虚，看罢，如遭雷击。</p>
似乎是在出了那酆都城后，自己以《浊世青莲普度众生》法门，灭杀超度了几个纠缠不休的虎族新生代妖修。。。。</p>
然后，那虎族真灵修士，周炎、胡屠等，全都出动，追杀自己。自己那时候，不过真人境界，全仗着曼陀罗法界、肉身法界（万妖藏身）、虚空藏秘密行、与之周旋，且战且退，竟是鬼使神差地逃到了佛宗地界。。。。。</p>
于是，便惊动了佛宗。没过多久，便有佛修出面，解了围，逼退了虎族妖修。。。。。。</p>
然后，悟虚的来历身份便被认出，转瞬之间，又要被佛宗拿下，美其名曰，悟虚此刻已然走火入魔，曼陀罗法界竟然修成了万妖之身的雏形。。。。。。</p>
危急之时，海音螺大放光华，观世音菩萨法相现，众佛宗修士，恭敬作礼，拜服不已。随后，观世音菩萨手持杨柳，朝着悟虚拂了两拂。一拂了，悟虚之身，先是天灵之处漏洞不再，接着便是万妖之灵不再，只余些许虎灵，这也许是因果之故；再拂了，悟虚如受莫大加持，修为境界，直线暴涨，一跃而成真灵。。。。。。</p>
连番变故，悟虚心有狂乱，借着势头，竟然闯上了极光宗。一曰要救八思巴和元法大师，一曰要找释海寻仇。极光宗，碍于观世音菩萨显灵之事，不好与悟虚正面其冲突，乃有极光宗第一人金光上人亲自出面，告知悟虚，八思巴和元法大师，一者自愿忏悔，闭关已久，一者先前在庐山上被误杀，此刻正在转世修行，皆不便相见。至于释海，却是带了出来。。。。。</p>
悟虚与释海，在极光宗极光峰顶，当着诸多佛宗修士的面，大战一场，却是难分胜负。悟虚却是不依不饶，定要分个生死。金光上人，遂以大神通，复现释海、悟虚先前与赵彤的诸般纠葛，意为在诸佛诸菩萨观照之下，在诸多佛修见证下，深究往昔因果业缘，明辨个中是非曲直，如此再行化解，予以说和。但金光上人，却将释海与悟虚种种过往，一一展现在出来。。。。。。</p>
所谓种种过往，事无巨细，有许多都是释海与悟虚都忘了的，许多事，说出来，显出来，都是难登大雅之堂，</p>
于悟虚而言，自己每次出入酒馆乃至烟花之地，与郭敏、赵彤的缠绵恩怨，甚至与赵彤的十指扣；自己诸多叛逆之举，吃肉喝酒，无端灭杀超度虎妖，暗中勾连玄机子、刘青田，诸多算计暗杀。。。。。</p>
凡此种种，悟虚只觉自己好似被人扒光了衣服，一点隐私都没有。平时里那个看似洒脱，却一心修佛的形象，众目睽睽之下，轰然崩塌，好色、破戒，阴谋诡计，懦弱阴暗，诸多丑陋的一面，完全曝光。一句话，光了屁股。</p>
阵阵讥讽冷笑声中，悟虚一口精血喷出，跌坐在地，不敢抬头视人。</p>
再抬头时，极光峰顶，已经没有一人，似乎所有人都不屑与己为伍，不想再看到自己。。。。。。</p>
悟虚咳着血站起来，蹒跚飞去。逃离了极光峰，逃离了佛宗，却又见天妖出现，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一张脸布满了整个天空，还恶作剧般，时不时幻现出赵彤的面容来。</p>
悟虚大叫一声，沉坠了下去。下方是万丈深渊，看不清，但似乎自己是越飞越小。。。。。。</p>
画面到此结束。</p>
悟虚跌落在妖神宫外，犹如一粒尘埃。</p>
悟虚痛苦地在地上滚动着，像一个光着屁股的乞丐。</p>
有修士，趾高气扬地从上空飞过，犹如脚踏足踩一般。</p>
他们都看到了悟虚，但似乎又都看透了悟虚，一如许久之前，极光峰顶上，诸多佛修。</p>
此章节，想了很久，写得很难。</p>
一则，是圆之前章节的情节；二则，便是引出隐私的话题。</p>
众生皆苦，人或许都是有原罪的，或者说不可能不犯错。所以教堂设置有祷告室，神父代表上帝，倾听你的忏悔，而绝不泄露，是为救赎。与之对应，佛门之中，讲的是不管你先前如何如何，但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又一声阿弥陀佛，便可消解罪孽。一个是世间法，一个是世外法。</p>
但无论是世间法，还是世外法，都有一点，你之绝对隐私，不容泄露。其中诸多缘由，后续应会陆续道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