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梅家有女名素素
我叫梅素素，父亲是御史中丞，正四品官，在朝廷没有设御史大夫时，我父亲就是御史台的唯一长官。
我爷爷曾任参知政事，不过在当今上位后，我爷爷就以身体不好为由上书辞官了。
爷爷其实也不想退，但没办法，我爷爷在先帝时一直支持的是太子。
太子是先帝的长皇子，又是嫡皇子，可谓正统中的正统，为人也十分的贤能。
谁知道先帝哪根筋不对了，硬是要废了这位太子。
然后立出身低微的丽妃为后，临死前又将皇位交给丽妃所出的三皇子。
我听叔叔说，当年为了废太子之事，朝野震荡，不少老臣上书反对。而先帝十分决绝，手段也十分狠辣，凡是反对者，轻者降职罚薪，重者丢官发配。
我爷爷虽然支持太子，但更多的是因为正统，因为大义的缘故，太深的交情是没有的。
先帝废太子时，我爷爷也只是上书请先帝慎重考虑，并没有涉入太深。
也因为如此，在先帝时，我爷爷还能平安无事的待在中枢，任参知政事。
但当今上位后，大肆提拔外戚，打击之前曾支持太子的旧臣。
特别是丽妃，现太后之兄，这位草根出身，大字不识几个，只因为有个好妹妹的曹国舅被当今破格提拔为太尉后。
我爷爷叹了口气，最终选择了辞官。
在爷爷退下后，还待在中枢的其他几位重臣，要么选择与爷爷一般辞官保存自身，要么就只有向外戚投诚了。
我曾问叔叔：丽妃是不是真的如妲己褒姒般是天仙般的人物，把先帝迷得七荤八素，所以先帝才会废太子，立身份低微的丽妃为后，立资质平庸的当今为帝。
其实我本来想问的是：先帝和丽妃是真爱吗？
但我怕叔叔知道我在偷偷看话本，所以只能委婉的问了。
叔叔先是警告我：怎么能说当今资质平庸呢被父亲知道了，又该关你禁闭了。
我嘟着嘴，心中委屈：不是你跟爷爷说当今资质差劲，又贪图享乐，不是明君之相吗？不然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怎么会知道这些。
叔叔对我最是心软，见我委屈的样子，连忙安慰我：这话以后只能私下跟我说，其他任何人都不得跟他谈及。
叔叔告诉我：先皇后是前骠骑大将军之女，将门出门，性格刚硬，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那种。丽妃则是个温柔娇媚，性格柔软娇娇美人。
我明白了，原来先帝喜欢柔媚的女子，而丽妃正是这种女子，所以才能得先帝宠爱。但是先帝既然不喜欢先皇后这般的女子，为什么还要娶她，立她为后呢？
我与叔叔关系极好，所以我一般都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我记得当时叔叔先是冷笑，然后才说：当年天下八成军队是掌握在大将军手中，而先帝当年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只因为对先皇后十分痴情，用真情打动了大将军，才让大将军许以爱女。
我明白了：所以说先帝是为了能当皇帝，才娶了大将军之女。实际上先帝心里更喜欢的是像丽妃这样柔媚的女子，而不是像先皇后这般性格刚硬的女子。
最后我总结，先帝是个渣男。
不过先帝的事在怎么渣也与我无关，毕竟先帝早已作古，现在在位的是当今。
其实当今跟我也没多大关系，爷爷辞官后，我就是一个四品官的嫡长女，在京城我这样身份女子比比皆是。
跟我生活息息相关的，一个是管家的奶奶，一个教导我的叔叔。
我母亲早逝，父亲早早外放为官，直到两年前才在爷爷的帮助下回京城担任御史中丞一职。
母亲死后，父亲并没有续弦，外放时让资历最深的一个妾室掌管内宅事，回到京城则由祖母操持。
爷爷奶奶曾几次与父亲说，让父亲续弦，但一向孝顺的父亲，硬挺着就是不愿意。
在我印象中，这是父亲第一次违抗爷爷奶奶的命令。
不过，不管爷爷还是奶奶都是很开明的人。
我听叔叔说，奶奶嫁给爷爷近十年一直没有身孕。当时爷爷也是硬挺着所有压力，没有休妻、没有纳妾，直到奶奶生下父亲。
奶奶生下父亲十年后又生下叔叔，但奶奶当时年纪大了，加上一些意外，叔叔早产了整整两个月。
爷爷奶奶到处求医，叔叔活了过来，但身体一直不好，这些年一直在家精心养病，没有出仕。
爷爷奶奶很开明，他们知道父亲对母亲感情很深，既然父亲十分执着，也就没有再劝了。
只是奶奶私下与父亲说：不续弦可以，但一定要有子嗣，而且至少要有两个儿子。
因为叔叔身体不好，不能成亲生子，奶奶希望父亲至少生两个儿子，好过继一个儿子给叔叔。
不过叔叔说，不需要父亲过继子嗣给他，如果一定要过继一个，就把我过继给他吧。
叔叔说这话时是玩闹般的语气，就像是在开玩笑。
但听到这话的父亲当时直接拍案而起，从来对叔叔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父亲，第一次这么愤怒的大声对叔叔道：不可能。你要过继，我可以把清儿过继给你，唯有素素不行。
在这之前我一度以为父亲不喜欢我。
母亲生我时难产，之后缠绵病榻，在我三岁那年母亲去世了。母亲去世不到一年，父亲就申请外放，把我留在家中交由奶奶抚养。
之后几年虽偶有归家，但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见到我时也只是淡淡的问候几句，嘱咐我在家要听爷爷奶奶话之类的。
父亲回京后，见面的机会虽多起来了，但父亲与我也很少交流，每次与父亲见面在礼节性的几句问候后，我们两人就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就连我的闺名素素都是叔叔取得。
原本女孩子的闺名要么是父亲，要么是母亲所取。
但母亲早逝，父亲早早离家与我不亲，爷爷每日朝政，奶奶操持家事，所以叔叔就帮我取了素素之名。
叔叔希望我一生平平淡淡，安安稳稳。
我曾伤心的对叔叔说：父亲一定是怪我害死了娘。
这才有了叔叔开玩笑般的说出“如果定要过继子嗣，那就过继我”的话来。
我没想到父亲会那么生气，清儿是我庶弟的名字，我父亲只生了一个儿子，比我小七岁，母亲死后四年，父亲的一个妾室所生。
按照时下众人的想法，只有儿子才算子嗣，女儿是嫁出去的，不能算自家的人。
我也一直以为父亲更喜欢弟弟梅清。
可那天父亲的种种的表现告诉我，他更在乎的是我，他可以没有儿子梅清，但不能没有我这个女儿。
后来，我就不再称呼父亲为父亲，而是直接叫他爹。
就像我奶奶从小教我的：叫祖父祖母多生疏啊，叫爷爷奶奶吧。
我第一次称呼父亲为爹的时候，我隐隐看到我爹眼中有泪光闪过。
之后，我跟我爹的相处就和谐了很多，两人见面不再是面面相觑的冷场了，与父亲的交流也多了起来。
后来我叔叔跟我说：我爹原本觉得我年纪大了，当时我已经十岁了，再跟叔叔相处的太近不太合适，毕竟时下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
爷爷奶奶因为叔叔的身体，对叔叔一直很纵容，也怜悯我早早失去母亲，所以对我跟着叔叔学习各种时下非正统的杂学没有多加干涉。就算我七岁以后，在叔叔的坚持和我的撒娇之下，爷爷奶奶也默认我了我继续跟着叔叔学习，最多奶奶给我加了一些妇容妇德的课程。
就这样我被纵容到了十岁，我爹外放归京了，我爹受传统教育影响颇深，对我十岁了还跟着叔叔继续学习觉得不合适，对我学习的课程更是十分不满。
但在我叫父亲为爹后，父亲突然就宽容了起来。不再对我跟着叔叔学习提出意见，甚至私下从叔叔那里借了几本杂学方面的书籍回去研究，只为了跟我交流时更有共同语言。
我记得叔叔曾对我说，我爹一看到这些杂书就头痛，因为我爹根本看不懂。
可知道我爹现在为了我愿意去钻研这些他不喜欢的东西时，我突然有些想哭。
叔叔告诉我，我爹是个内敛的人，他当年很喜欢我娘，可就是因为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差点与我娘失之交臂。
我爹其实很爱我，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而且……
叔叔说：我爹之所以在我娘去世未满一年就出京外放，是因为不想触景伤情。我跟我娘很像，所以见到我，我爹就会想起我娘，伤心之下就更不知道如何与我相处了。
后来我花了点时间学习我爹感兴趣的东西，我的兴趣我爹看不懂，但我爹感兴趣我很容易就学会了。
谁知，我为与我爹好好相处所做的事让叔叔吃醋，为了安抚叔叔，我只得彩虹屁不要钱的吹。
我对叔叔说：我这一生，最最最最最喜欢叔叔。连加五个最才让叔叔心情变好。
有时候，叔叔就像一个孩子。
不过我也没有哄我叔叔，我这一生，我最喜欢的就是叔叔。
我和叔叔都有很多家人。
但爷爷有奶奶，爹有娘，但叔叔只有我，我是叔叔最重要的人，叔叔对我也是最重要的人。
在我心中，他是我的父亲，我的老师，我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