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宴,因宴

“呦呦鹿呜，食野之苹……”《鹿鸣》得名，取其小

鹿觅得食物后不忘呼唤?伴前来共食之意,以昭示朝廷及主

心，十分妥帖。

宴会当日,保华

首，按照排名先后列队，依次进入宴会厅。

府?云笙的陪?下,携诸位副考官、?考官入席。

秦放鹤一眼就

，倒有些惊讶，因为对?的长?和之前调

查的做

根据之前搜集的资料显示,汪扶风属改革派,行?稍显激进,人也有点偏执，这点从他出题剑?偏锋便可窥见一二。

于是秦放鹤下意识就?他设计了个形象：

身长八尺,膀大腰圆,面庞威严，皮肤么，可??黑黑的，然后大概要有点络腮胡……

结果！

今日一见，竟是位极其典型的美男子！

他四十来岁年纪，骨架不算大，身形略有些纤细，便非常适合穿宽大的官袍，越??显得风流飘逸。

一双凤眼,悬胆鼻，三髯美须打理得整整齐齐,跟白净的面皮?得益彰……

汪扶风似乎注意到秦放鹤的视线，竟对着他微微笑了笑。

秦放鹤瞬间回?。

看看美男子，再想想其激进犀利的作风，就……颇有种张飞套了诸葛亮的皮囊，在万人大阵??几进几出嘎嘎乱杀的错乱感。

这，这货不对板呀！

稍后，以秦放鹤为首的众举人齐齐向主副考官拜了，口称“座师”，又拜?考官，称“房师”。

汪扶风??人受礼后，又带众人朝向都城望燕台，即天子?在的北?行礼谢恩。

汪扶风?就一副笑脸，语气也温和，礼毕后便邀请众人入座，又请奏乐。

伴着“呦呦鹿呜，食野之苹……”的曲子，他向众人笑道：“人?四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尔??今日虽未及金榜，然皆是我朝来日栋梁……”

众举子又都起身谢过教诲，这才正式告一段落，开始坐下吃席。

今日宴会主要是为表彰新晋举人们，但诸位大人们齐聚一堂，也少不得说些长短，论些国?。

秦放鹤坐在案首，距离上席最近，不必特意去看，便??以眼角余光扫到。

见?云笙正带领清河府辖下诸多官员向汪扶风敬酒、道谢，显然一时半刻顾不上下头的，秦放鹤便安心吃喝起来。

今儿起得早，空着肚子就来了，这会儿正饿呢。

上位者喜欢的东西，自然也希望下头的人喜欢，汪扶风乃江南人士，颇好水产，也爱精细菜，今日众人桌上，便都有一盏粉圆鱼肉羹，一碗芙蓉豆腐，一碟龙井虾仁，并一个清炖面筋，都是清河府本地不大??见到的菜式。

粉圆鱼肉羹，顾名思义，乃是?现杀的鲜鱼斩泥，和了虾肉，汆成一颗颗莲子大小的肉圆。

因虾肉遇热变粉，玲珑可爱，故有此名。

秦放鹤舀了几颗来吃，脆嫩弹牙，鲜香味美，果然极佳。

自古国人便主打一个内敛藏拙，体现在餐桌上，便是“不诚”。越是名字简单，听上去越寒酸的，往往越费工夫。

便如后世的开水白菜，水煮肉片，又如此刻的芙蓉豆腐、清炖面筋。

前者要取最嫩的豆腐脑，提前浸在加了碎冰的井水??反复泡过，去掉豆腥气后，以鸡汤滚熟，配以虾仁??河鲜，再行调味。

清炖面筋更费?些，要先过油，再用鸡汤和菌菇高汤细火慢炖几个时辰，之后撇去浮油，再换汤底，加入产自西南的冬笋干和五台山的天花蕈。

如此，汤汁清亮，入口鲜美，无一丝油花，却又极尽滋补。

秦放鹤都不忍心去算这看似不起眼的一桌席面?费几何。

不过做都做出来了，纵然自己不吃，也变不回银子，少不得叫它们“死得其?”罢了。

吃到一半时，秦放鹤就??感觉到上首汪扶风??人的视线下移，开始观察起他们来。

入朝为官者，非但学问要好，政治嗅觉要敏锐，最好还要美姿容、好仪态，不然皇帝见了也不喜。?以陪上官用饭，与其说是享受，倒更像是场考验。

其实在鹿鸣宴之前，在场众举人都曾在考??秀才后参加过本地县衙举办的宴会，但当时主持宴会的?是本地县令，官阶低、关系近，多少有些自??父母的意思。

可眼下不?。

汪扶风本人乃从四品左谏议大夫，有直谏朝臣乃至帝王过失之权，官阶不算高，但权力很大。

而他的老师更官拜内阁，位高权?。

老实讲，当初?云笙得知来的是汪扶风时，都有些震惊。

皆因保华省实在算不得文风最鼎盛之地，朝廷派这么一位来，属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云笙尚且如此，也实在怪不得举人们敬畏。

?以哪怕现在汪扶风依旧眉眼带笑，参加宴会的众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怕失态丢丑。

“秦解元，”汪扶风忽然笑问，“那鱼羹可还可口么？”

他的声音不大，奈何此时宴会场上除了奏乐之声外针落可闻，众人先是?出一股“啊幸亏没有第一个叫我”的侥幸，又纷纷?视线投向秦放鹤，想看看他怎么就因用膳被点名。

那粉圆鱼肉羹秦放鹤的确用了不少，小半碗都没了，一来是因为他有吃饭时先喝汤水的习惯；二来么，他觉得汪扶风肯定也喜欢吃，故而多用了些。

但说多也没??多，大咧咧差别对待未免??过刻意，反倒不美。

大约比别的菜多下去一成左右，属于要细看才??看出分别来的，乍一看，就好像食客确实喜欢这道菜，但又出于礼仪不得不克制。

然而该怎么说呢？汪扶风此人，似乎确实行?诡异，不大爱按规矩出牌。

这可是鹿鸣宴！多么喜庆，又是多么庄?。

若换作其他考官，哪怕开口询问，头一句也该是科举或文章?关吧？他老人??倒好，上来就问“吃了吗”“吃得好吗？”

秦放鹤大大??起身，“是，滑嫩清爽，极尽可口，学???贫，之前从未尝过，故而失态了，还望大人见谅。”

确实好吃。

嘻嘻，赚了！

汪扶风自然不会怪他。

非但不怪，反而笑着点头，一副你小子有眼光的样子，“不错，本官也觉得好。”

有心也好，无意也罢，这小子做得倒还细密，不错。

治大国如烹小鲜，哪怕眼下没有“烹”之??，至少也要擅“品”。

若连最起码的“品”都做不到了，何谈?来？

秦放鹤已经觉得有些微妙了。

这位汪大人确如之前?知府?言，对自己过于关注，过于和煦了些……他要做什么呢？

他会做什么呢？

官场之上，哭自然悲，可笑也未必是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短短须臾之间，秦放鹤脑海??就蹿出来数个猜想。

需要验证。

汪扶风又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并对众人道：“尔??的卷子本官都看过，已与诸位考官细细选出来几篇，附了序言，做成乡试录，交由?大人安排刊刻，不日?呈往朝廷，由礼部转交陛下，以供乙夜之览。”

众人听说自己的文章有可??上达天听，不由激动得浑身??抖起来，再次行礼谢过。

汪扶风抬手示意他们不必拘礼，复又看向秦放鹤，和颜悦色道：“你的文章着实不错，之前?作《惠农论》，朝??亦有评判……”

此?连?云笙都不知道，看向汪扶风时，也如秦放鹤一般微微有些惊讶。

莫非，他是特意为此?而来？

还是……

“微薄狂妄之言，实在惭愧。”秦放鹤忙道。

汪扶风呵呵笑了几声，心情不错的样子，接连问了许多有关《惠农论》的细节，秦放鹤打起精?，一一作答。

汪扶风问得极细，涉及到许多一般上位者都不屑于考虑的步骤，譬如不?作物?需光照、用水不?，轮作时该如何处置？

若有病虫害时，又当如何？

汪扶风不住点头，再次确认那篇文章确实是眼前少年?作，最后又问：“若你来做，当如何？”

看似是刚才诸多问题的?复，实则在??一个总纲，也是问秦放鹤对下头百姓的态度。

秦放鹤略一沉吟，躬身答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此为上策。”

老百姓的想?很简单，就是吃饱穿暖，大多老实本分，?以?要告诉他们利害得失，多数人都??听劝。

但有时听劝，就意味着百姓需要自己承担某些风险和损失，可偏偏他们抵御风险的??力极差，在这种时候，朝廷就不???画饼，必须拿出实

打实的利益来贴补，如此???渡过难关。

汪扶风捻须而笑，扭头对?云笙道：“?大人辖下连着两个四元，固然有陛下圣明之故，也是你教化有?，当居首功。”

“两个四元……”

《惠农论》……

?云笙隐约猜到什么，口??却道不敢。

单论品级，他甚至还比汪扶风高半品一级，奈何对?是京官，而且是管直言进谏的谏臣，地位自然不?。

“大人过誉了，下官读孔孟圣人之言，聆听陛下教诲，不过如实传达，偶有敦促，岂敢居功？若实在要论，唯尽忠职守罢了。”

秦放鹤边听边学习，深觉全是技巧：

先谦虚，说都是陛下领导有?，不抢功夸耀之余也适时表忠心。

但若??过谦逊，有时候上面还真就不当回?了，?以后面?云笙立刻又隐晦地宣告了自己的努力：

看我，有功，好用！想回京升官！

?云笙本人暂且不论，他师伯却在几年前右迁为四川巡抚，为一?封疆大吏，饶是汪扶风也不好怠慢，故而又赞了几句，宾主尽欢。

因各省都有举荐入??学的名额，汪扶风又问秦放鹤的打算。

他当着?云笙的面儿这么说，就是直接敲定了秦放鹤的入学资格，后续再不会有变动。

此?瞒不住人，秦放鹤也如实以报，“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虽有幸读了几本书，蒙恩点为解元，然年纪轻、资历浅，不过纸上谈兵，着实惶恐，故而预备外出游学，看看那民?疾苦，以便来日更??体会陛下教化百姓之心。”

游学乃是旧俗，不管条件允不允许，基本举人们都会来这么一出，区别?在目的地远近。

因此汪扶风也不意外，“你有此心，甚好，???学多名师大儒，与你未来有益，切莫贪玩。”

最后这句话，已经称得上亲昵了，秦放鹤顿时警铃大震。

果不其然，就听下一刻汪扶风忽话锋一转，似师长闲话??常，语带笑意道：“说起来，你也十五岁了，可曾婚配？”

秦放鹤：“……”

好么！

他努力挤出一点腮红，伪装出这个年纪的少年人的羞赧，“学?幼年孤苦，有幸得?邻扶持、朝廷体恤，?有今日，故而?专心读书，不曾想过其他。”

榜下捉婿的风俗由来已久，放榜后秦放鹤一直在以各种?式躲，却没想到到底是撞上了。

但他却觉得不大对劲。

汪扶风当真有心做媒么？

大禄朝虽不大讲究男女大妨，然婚嫁一?何其私密，怎好当众提出？若果然有个差池，女孩儿??的颜面何在？当?双?也尴尬。

即便汪扶风早已打听到自己没有婚约在身，可若果然想要拉拢，一表郑?，二表亲近，于情于理，也该在私下进行……

倒是?云笙心头微动，饮茶的动作都顿了顿。

没想到啊……

他倒是有这个心思，还想宴会结束后向秦放鹤提起，可现在汪扶风抢先一步说了，无论成与不成，?后他都不好再提，不然总有抢人之嫌。

“到底是个孩子，糊涂哇。”汪扶风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近笑骂一句，并对在场的?云笙??人笑道，“成??立业，自然是先成??，再立业……”

两位副考官便带头笑起来，看秦放鹤的眼??也带了与汪扶风如出一辙的慈祥和包容，“大人说得极是。”

还有人玩笑，“恰逢吉日，大人可是要保个大媒？”

自始至终，秦放鹤都微微低着头，看上去简直谦逊极了。

纵然他已有了别样猜想，可汪扶风开口之前，都难免紧张。

因为接下来无论对?说什么话，自己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秦放鹤??感觉到汪扶风的视线落在自己头上，热辣辣的，带着某种意义不明的审视。

或许?过了一会儿，又或许过了很久，才听上?的汪扶风似有遗憾地笑起来，“本官倒是想，奈何一时之间，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是一时兴起才问的话么？

自然不是。

早在来清河府之前，汪扶风就?秦放鹤调查了个底儿朝天，也知道他未曾婚配。

之?以说没有合适的人选……倒也不全然是假话。

汪扶风前头的几个女儿早已嫁做人妇，未出阁的也有了安排，若再要找，要么是庶女，要么是妻族或

旁支，关系终究远了些，又有些不般配。

可自己这边轮不上的，他也不想拱手让人。

“这么着，”汪扶风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我也算有半师之谊，我也不白担这个虚名儿，来日回京，替你寻觅位宜??宜室的闺秀如何？”

如何？

秦放鹤自然要感动道谢。

听到这里，?云笙的笑容都淡了几分。

汪扶风此言，亦真亦假，可无论是哪种，这小子的姻缘怕就攥在他手里了。

若来日当真，自然没得说；即便不当真，这话传出去，外人再想替秦放鹤保媒时，也先要在心里颠几个个儿：汪扶风自己当作玩笑，或是忘了也就罢了，可万一他真的没开玩笑呢？

不看汪扶风本人的面子，也要顾忌董阁老吧？

?云笙貌似不经意地扫了汪扶风一眼。

呵呵，汪大人，绝啊，绝了他人念头的绝哇！

然而还没结束。

就听汪扶风又非常自然地来了句，“你年纪轻轻却有这般见识，处?亦沉稳，可曾得名师教导？还是????长辈教的？”

现场先是一滞，包括?云笙和在场其他几位考官在内的众人，便都心思各异起来。

点了举人之后，各位考?还需再?身份文书、考试凭证和互保文书??递交上去，进一步核对，连带着师承来源都要标记，汪扶风都亲自看过，岂??不知？

他想收徒！

有人说，若想求人办?，最好先提出一件对?肯定不会答应的来，这样对?拒绝之后，大概率就不好意思拒绝第二次。

但这个道理，调转过来也?样适用。

若你在一开始已经拒绝了对?一次，自然没脸面没立场马上拒绝第二次。

就好比?才，汪扶风最初先提出为秦放鹤保媒，虽然最终没成，也是汪扶风主动放弃的没成，但这里岂是可以讲理的地?么？

不是。

这也就意味着，在前番试探开口的瞬间，汪扶风早就亲手斩断了秦放鹤的?有退路。

汪扶风会是最佳的师父选项吗？

秦放鹤不确定。

那么自己有拒绝的权力吗？

没有！

既然如此，一切就都简单了。

秦放鹤略一沉吟，不卑不亢道：“学?读典学史，以诸子为先师，以陛下为君父。”

意思就是，我孤儿来的，但从未放弃过希望，努力阅读诸子百??各样典籍，他们便是我逝去的老师们。

我虽无父，然君主便是天下苍?之父，亦得圆满。

上官流露出想收徒的意思，他必须第一时间领会到，不然便是蠢。

但领会到，却又不??表现得??过迫切，不然就是谄媚。

现场忽然安静下来。

就连汪扶风也有片刻错愕，然后便哈哈大笑起来，“好个先师，好个君父。”

他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吃了口，忽道：“这茶，似乎凉了些。”

秦放鹤闻弦知意，立刻起身，去向旁边侍从要了热茶，亲自斟了一盏，双手端着，在?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上前去。

“弟子秦放鹤，请先?用茶。”

汪扶风没有立刻接，而是含笑瞧了他许久，这才伸出手去。

是个小机灵鬼儿。

?行的一名副考官见状，当即起身道了恭喜，“恭喜恭喜，恭喜汪公喜得爱徒，恭喜秦解元拜得良师，如此看来，当真是三喜临??！”

众人纷纷起身附和起来。

“恭喜恭喜！”

“哎呀汪公此番果然是来着了，若不来，却去哪里寻这般伶俐剔透的儿郎？”

“哈哈哈，不错不错，这便是天上来的一段奇缘佳话！”

汪扶风复又大笑，顺手解了腰间玉佩递与秦放鹤，“此乃为师心爱之物，今日便?了你吧。”

秦放鹤恭敬受了，当即系在腰间。

?云笙早已看不出刚才的憋屈，好像从未对汪扶风有过不满一般笑吟吟?上前来，先道喜，然后又说：“拜师乃是大?，如此仓促是不成的，若汪公信得过下官，拜师宴便交?下官去办。”

他是真没想到汪扶风行?如此不羁，还真就在这乱糟糟的宴会厅收徒了！

简直不讲规矩嘛！

汪扶风没有拒绝，朝秦放鹤一抬手。

r>后者会意，上前一步对?云笙微微一礼，“谢大人费心。”

?云笙看着他，心??着实不是滋味。

他娘的，自己一早看??的好苗子，就这么被人眼皮子底下挖?了……

古时拜师非?寻常，必要正经做了仪式来昭告天下。

汪扶风不日便要返京，也恐夜长梦多，故有此一举。

刚好在座的皆是朝??文武，司仪、宾客俱都齐全。

虽未正式行拜师礼，但汪扶风亲口认了，众人便也?秦放鹤视作其高足，当下纷纷搜罗身上值钱的配饰，解下来与他做见面礼。

秦放鹤都收了，结结实实抱了满怀。

?来的举人们都没想过会亲眼见证如此大戏，一时百感交集，再看秦放鹤时，既羡且妒。

他真好命啊。

为何不是我？

拜师汪扶风，不光意味着日后他就多了师??庇护，更要命的，还平添一位做阁老的师公！

汪扶风是真的忙，鹿鸣宴结束后，?留秦放鹤略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匆匆离去。

而秦放鹤还没回到齐??，被汪扶风收弟子的消息便以如狂风过境般席卷了整座清河府。

齐振业看他的眼?都不对了，“这也是你算到的？”

好??伙，出??一趟捡了个老师！

秦放鹤失笑，叹了口气，“还真不是。”

在这之前，他确实有过类似的猜测，但他原本以为可??性更大的是选婿，毕竟年纪真的??合适了。

可当时汪扶风一开口，他就觉得不对……

齐振业摇头咋舌，感慨不已，却又难掩担忧，“之前你说不想??早拜师，如今……可还好么？”

比起外人的羡慕嫉妒巴结，齐振业更多的是担心。

秦放鹤心下一暖，“无妨。”

虽说作师徒是双向选择，但这种选择打从一开始就不平衡，作为徒弟的一???做的很少。

便如今日，即便开口的不是汪扶风，而是某位行?可恶的高官，难道秦放鹤有拒绝的权力吗？

可??会有，但必然要付出极其惨?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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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秦放鹤已经?到这一步，又没有归属，早晚会引起上?注意，终究要选一??。

哪怕再拖几年，一定??找到更合适的么？

未必。

反观汪扶风，秦放鹤对他虽知之甚少，但对?的诚意还是比较足的，而且据说汪扶风的师??，哦，现在也是他的师??了，日常言行都不怎么……文静内敛。

甚合他意。

更别提还有那样一位师公。

即便来日进到??学，有这几位保驾护航，他的日子也??好过些，路也??好?些。

“别光说我了，”秦放鹤收起思绪，看向齐振业，“拜师宴后我?返回章县，说不得要回县学一趟，再安排了村子里和外头的?……顺利的话，十月??下旬便??处理完，之后我?北上入京，你怎么想的？”

齐振业愣了下，脑??灵光一闪，结结巴巴道：“你的意思是……”

带我一起去游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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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鹤点头，跟他说了掏心窝子话，“县学不差，可说老实话，你总缺点干劲，需得时时刻刻有人压着逼着。先?们虽好，也难面面俱到，?怕我一?，孔姿清又不在，你便要放了羊。”

在秦放鹤心里，孔姿清和齐振业两个跟旁人是不?的。

他们是他最初的朋友，真正的朋友，也曾?予他无数帮助，?以在??帮一帮对?的时候，秦放鹤就很想再拉一把。

京城文风大盛，又多奇人异?，再加上秦放鹤从旁督促，保不齐什么时候齐振业就开窍了呢！

齐振业本以为从今往后章县就剩自己一个孤魂，都想好该怎么买醉伤感了，却冷不防听到这个，登时欢喜起来。

“你都不嫌弃饿拖后腿儿，饿还有甚好说的！”

见他愿意，秦放鹤也松了口气。

他还真有点儿担心自己自作多情。

“别的倒也罢了，?是京城?隔何止千里，这一去少说一年半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最好还是先问问嫂夫人的意思。”秦放鹤道。

齐振业毕竟有??有室，女儿妞妞还不满三岁，长期两地分居必然影响??庭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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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振业后知后觉迟疑了下，“也是。”

按照他对翠苗的了解，对?应该不会阻止，可两口子过日子，凡?就该有商有量的。

?云笙办?效率惊人，鹿鸣宴后第二天，拜师宴就筹备好了。

汪扶风在上首坐了，秦放鹤在众人的见证下拜过祖师，又正式向他敬茶。

汪扶风接过去吃了，开始训诫，结果开头一句就是，“本??并无规矩……”

秦放鹤：“……”

哇哦，我喜欢！

他双眼??亮，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倒真有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少年人的活泛，汪扶风不禁想起之前叫人调查的县学诸?，便也知这是个不省心的，一时啼笑皆非。

“……然一切从心，?求问心无愧，对得起父母师长，对得起江山社稷。”

秦放鹤收敛心?，恭敬应下，复又朝他拜了几拜。

秦放鹤无父无兄，自此之后，汪扶风便是他的直属长辈，他必要为对?养老送终，而对?也要使出全力护他周全。

此为师徒。

仪式已毕，汪扶风又为秦放鹤取了字，“论理儿，本该来日你行冠礼时再取，然你少年成名，如今又有举人功名在身上，少不得与人交际，没个字号是不成的。”

汪扶风想了一想，“你的名字虽好，可到底??过孤寂清苦，又不对八字，小小年纪便冷清得很，不是好?……就字子归吧。”

古人取字以双字为多，但也有单字的，也有人为表修饰，在前面加一个“子”字，便如杜甫，字子美，其实单字“美”，加个“子”表美称、尊称，没有实际意义。

说来也奇了，秦放鹤?新得的字在嘴里慢慢念了几遍，还真就莫名?出一种安定的归属感来。

秦放鹤，秦子归。

好似在这个时代，他真的有??可归了。

汪扶风明日便要启程返京，临行前少不得嘱咐，“出去游学，为师也不拦着，需得万?小心……你行?稳?有主见，却也要记住一句老话，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切忌自大自负……”

见秦放鹤乖乖听训，汪扶风也觉省心，又取出一?信封递过去，“你几个师叔伯散在各地，也有在京城的，我写了单子，你自己拿着看，若到了地界，别忘了亲自登??问好。”

秦放鹤接了，好奇道：“那师兄们呢？”

汪扶风没好气道：“哪里来的师兄！”

为师还年轻着呢！如今也?你一个孽障罢了。

自从正式确立师徒关系后，汪扶风的假笑就少了许多，时不时用“你小子别犯蠢”的警告眼?看秦放鹤，非常任性。

秦放鹤哦了声，想了想，试探着说：“之前院试时，有位学政，傅芝傅大人……”

汪扶风似笑非笑瞅他，“怎么，要告状？”

那傅芝与?云笙之间的恩怨，他也有?耳闻。

城??失火，殃及池鱼，谁让秦放鹤当年倒霉催的赶上了呢？

这也是没?子的?。

好在有惊无险，这小子也是个??闹腾的，还真就把小三元保住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汪扶风就注意到他。

秦放鹤还真就点头。

对，如今我也是有师父有师??的人了，我要告状！

汪扶风嗤笑出声。

之前他看一干师兄弟们都或多或少收了徒弟，整日掏心挖肺，忙着擦屁股，故而对此颇为抵触。

可如今么……眼见着小徒弟光明正大耍心眼儿，该怎么说呢？竟有些受用……

“傅芝此人，不足为惧，”汪扶风云淡风轻道，“你不必理他。”

顿了顿，又说：“?云笙么，倒也罢了，你们毕竟有半师之谊，也曾得他照拂，一切照旧便是。”

秦放鹤是在?云笙执政期间考出来的连??四元，不管日后世?如何变迁，这一点是无?否认的，最起码面子情要照顾到。

秦放鹤听了，忽然觉得有些可乐，也很真实。

汪扶风，?云笙，傅芝，三人三个党派，明面上瞧着一团和气，可私底下……谁都跟谁尿不到一个壶里。

就好像滚动的万花筒，看似混作一团，实则壁垒分明。

不过秦放鹤自己也知道，打从拜入汪扶风??下那一刻起，他跟?云笙之间的关系就彻底变质了，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不可??再像以前那样依赖?云笙，而?云笙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

信任他。

但??继续跟?云笙保持友好关系，秦放鹤还是颇开心。

哪怕有朝一日，他们会在朝堂之上对立。